徐卓贤将苏雨晴引荐至温府的时候,温家果然是难得的大贵之家,亭台楼阁,山石流水,错落有致,金碧辉煌。素来见惯了大场面的温家的二老,见了苏雨晴的姿容,只觉得是个年少佳人,虽心存疑惑,但终究只怕她经验尚浅,又一时间别无他法。于是,勉勉强强地请了苏雨晴往那温惜初的闺房走去,彼时,温惜初正对着铜镜自怨自艾。和苏雨晴所想的一样,温惜初是个性子贤良温厚的女子,毕竟是大家闺秀,早就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也惯了以大家脸面,亲族荣辱为首要考虑,不可失了礼数,不可失了分寸,不可失了颜面。
温惜初安静的眉目,就好像是画上的女子,不会哭不会笑,没有喜没有悲,纵然那道刀疤是那么赫然地显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她也只是抬手轻轻抚摸着这道丑陋的疤痕,一副清高冷静的模样,却令人可怜,可怜她的孤独与倔强。
苏雨晴走上前去,温言悦色地唤了一声,道,“温大小姐,奴家乃是白雪山修士,来替您疗伤的。温大小姐可唤我雨晴。”
“雨晴?雨过天晴,霓虹悬天的意思么,倒是个很美的名字。”温惜初说着,缓缓转过身来,眸子打量着苏雨晴,只是脸面上那道伤痕,若是落在别人的脸上只怕不是狰狞也是恶心,可落在温惜初的脸上竟是这般安宁。
一如她的容颜,温惜初连说话的语调也是这般安宁,道,“可是,雨晴这个名字倒是不大适合如你这般的女子。”
“怎么,温大小姐觉得,我的容颜不如我的名字美么?”苏雨晴淡若地笑着。
温惜初摇摇头,安静地说道,“你的姿容之美,可比你的名字张扬多了。”
苏雨晴闻言,笑道,“多谢温大小姐夸奖。”
温惜初淡淡一笑,这一笑这么淡,淡的仿佛不曾笑过。她遂转过身去,把披在肩上的青丝绾起,慢条斯理地绾成一双流仙髻。又慢条斯理地挑选了几支尤其别致的金簪玉坠,再慢条斯理地插在发髻上,晶晶亮亮的,也是端庄得体,华贵大方的模样。这般精心打扮之后,温惜初又对着镜子里苏雨晴的剪影道,“若是镜子里有了你,无论我如何梳妆,也是抵不过你的。但是,你知道吗。我却挺满意我现在的模样的。”
“满意?”苏雨晴轻笑着,又道,“从前,我在白云山的时候,也是听过温家大小姐的,端庄静雅,算得上泊临镇的第一才女了。可你,好端端的为何还觉得容颜破损,是件满意的事儿呢?然不成,你的心,与天下女子的心都不一样的么?”
“女为悦己者容,我的确不这么想。也或许,我与世间女子的心思都不一样吧。但,他也与世间男子的心思都不一样,所以……”温惜初把这番苦情的话,却还是说的这般平淡,毫无起伏。
“他?徐卓贤?”苏雨晴下意识地问道。
温惜初并没有正面回答,却说,“一个女子肯为一个男子连命都不顾的话,又岂会在乎容颜呢。倘若我从前的模样没有打动过他,又为什么不能用现在的模样留住他呢。苏修士,在你之前来的那些大夫并不是全都不能治好我,只不过是我不愿他们治好我罢了。”
“也就是说,温小姐的心中的确存了徐公子了?”苏雨晴说这话的时候,口中是酸的,喉中是酸的,心中也是酸的。
温惜初回眸来仔细地看着苏雨晴,看了许久,才缓缓道,“听说苏修士除了会歧黄之术,还会些推演之术。却不知道,苏修士可看得出我与徐公子的缘分如何?”
苏雨晴皱了皱眉,斩钉截铁地道,“情深缘浅!”
净白的菱花暗纹琉璃盏上靠着一支长长细细的银柄兔毛刷子,柔软的毛刷调着立夏时小荷花的尖尖角上落着的凝露,调匀了香妃色的新粉,幽香淡雅。这新粉,便是皇都如今最为时兴的‘新芙凝香’。小丫鬟仔细沾了一些调和适宜的香粉在白色的绢帕上,缓缓奉到温惜初的手边。
温惜初的眼光瞟向那香粉,轻描淡写地收了回来,便道,“我如今倒是用不上这些了。”又转过脸来看着苏雨晴道,“苏修士,你也是女子,你可喜欢这些香粉?”
其实,从那丫鬟开始调粉开始,苏雨晴的眸光也一直锁在那盒香粉之上,她素来喜欢闻香,又喜欢颜色艳丽的粉末。何况‘新芙凝香’的调香师还是苏雨晴的师父,九镶仙子转世为人所制。温惜初看出了苏雨晴的喜欢,便又说,“你说,我同徐公子情深缘浅。那么,你可有什么法子让我们的缘分可以深一些。如果,修士喜欢香粉,我可以令人去皇都挑选更多更新的香粉给苏修士您。”
香粉的诱惑,果然是令苏雨晴难以阻拦,苏雨晴遂笑道,“温小姐,想要加多深呢?”
“如果我说,我只想要做徐卓贤的妻子,你会不会觉得很过分呢?其实,我无所谓他爱不爱我,将来我也会允许他纳妾,总之,只要是他开心的事儿,我都会同意。但是,我只想要保留他妻子的位置,仅此而已。”温惜初说着,安然的眸光里终于有了一丝惊澜波动。
“所以,你明知道他不爱你,却还要嫁给他。其实,空守着一个妻子的位置有什么好呢?”苏雨晴慢慢走到那小丫鬟身边,抬手轻轻拭了拭丫鬟手上琉璃盏里调好的粉,轻轻放在唇边尝了一口,果然如她所想,甘之如饴。
温惜初忽然执起苏雨晴的手,淡淡道,“你说你是修士,那么你能不能用你的法力看清我呢?”温惜初说着,忽然挑了挑唇角,这样的笑意依旧温和柔婉,她说,“如果我说我还记得前世,前世我和你一样,是一只狐狸,”她顿了顿,眸光看了一眼苏雨晴,愈发的深沉,又道,“只不过,不如你的修为这般深。我在山中猎食,却落入了猎人的陷阱,我以为必死无疑了。可是那个书生救了我,他同那猎人说了许久,把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都给了他,他赔上了自己全部的盘缠,只为了我这么一只小狐狸,而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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