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道心

应流尘的话语如同梦魇一样深种于幽玉脑海，眼看形势即将翻转，谁也没有料到事情又会因为他的一席话语峰回路转。

幽玉眉头紧蹙，眼神凝重，明显是在思考应流尘所言到底是否属实。

有时候，坏人道心，只需要那么一句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话语。最可怕的或许也不是无上的道术法诀，抑或是什么魂术体决。反倒是话语，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最能够击溃人心。道海无涯，道心如舟，若是不得沉潜之道，无需风雨波澜，自身都难以横渡道海，身死道消不过是转瞬之事，能够坚定道心才能够扬帆万里，乘风破浪！

想到这里，幽玉长舒一口气，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执念。紧闭的双眼睁开之后天地已经换了模样，原先的冰天雪地早已经不见踪影，眼前除了自己所在的一叶轻舟，身外只有无尽的海洋。血色的残阳垂在天际，轻舟随着波涛缓缓起伏，和谐地驶向远方。

“原来这就是你的道境！”应流尘熟悉的声音在幽玉身后响起。他的小船也随着波浪起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幽玉的身边。他的眼神蔓延到了海天相接的远处，眼中倒映出的景色似乎与幽玉所见的景色有些差异。

面对突然出现的应流尘，幽玉还是一点震惊的神色都没有，现在的他真的很像海中的波浪，缓缓地起伏缓缓地前行，丝毫不为外物所动。

“道深似海，以己为舟。这便是我的道心。”幽玉点点头道。眼神之中的淡然让人感到安适，或许此时此刻当真是他道心最为安稳的时候吧。

“道法万象，又怎么会是一帆风顺？以这种看似坚定实则脆弱的道心，怎么能够渡过重重艰难？”应流尘将左手搭在右手上，眼睛轻轻合上，语气淡然地说道。

应流尘话音刚落，原本霞光万丈的天空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在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过之后，乌云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一切发生地太快，明明前一秒还是晴空，下一秒暴风雨就已经郁积得天都晕染不开。

紫色的闪电像是一条巨大的腾蛇掠过长空在天际划下了一道惊人的痕迹，天崩地裂般巨大的声响如期而至，整个天空似乎都被闪电扯碎，剧烈的狂风将浪头高高卷起。如注大雨像是天河决堤一样倾泄进大海。整个世界像是临近在崩溃边缘，任何人在此种环境之下都不得不望洋兴叹！天地实在广博，道境实在无涯，一人一心在道海之中算的了什么？道法万象，其中的人也只有随之沉浮。

幽玉任凭大雨将自己青色的短发淋湿，丝毫没有管顾自己的狼狈样子。他闭着眼睛任凭小舟在海上起伏跌宕。惊涛骇浪将弱不经风的小舟拍打得几近散架，但是幽玉还是保持着那么一丝仅剩的平衡，如同摇曳在风中的烛火一样，看似近乎崩溃，实则却坚定无比。

看起来幽玉什么也没做，实际上幽玉却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这看似微妙的平衡，实在消耗了幽玉很多的精力。一种平静与狂暴之间的平静，一种刚与柔之间的转化，一种阴与阳之间的平衡实在不是什么草药或者玄兵等外物能够引来的。道心或是妙手偶得，或是久经修炼得来，都绝对不是什么外物能够得到的天赋。感悟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紧闭双眼的幽玉不知道应流尘此时身处何处，其实他也不想知道，就在这么几个时辰之中，他的道境提升了很多，这不是什么战斗能够做到的，即便是生死之间的感悟换来的还是战斗的经验而已，道心这种东西当真不是通过既定路线就能够实现提升的。

待幽玉睁开双眼，一座高耸的山峰矗立在他的眼前，就像是千万年来从来没有变动过一样安稳。这座高山直插云雾之间，看起来高不可攀，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攀登的峻峰。高山不仅高，笔直的山体也在诠释他的陡峭和险峻。这样一座山横在眼前，似乎象征着一切过不去的磨难，将道心不坚者阻拦而下。

“这就是你内心的高峰。巉岩遍布、陡峭难攀。比起外界给你的压力，自己的疑惑才是你道心受阻的主因啊！”应流尘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木椅上平静地说道。

应流尘说得一点不错，即便是幽玉能够轻松应对外界的变化，对于他自己内心的疑惑他却有些一筹莫展。一条路，看不见尽头，走在上面的人难免会越加疑惑。这条路正是正道吗？看不见尽头也没有引路人，每一个探索者都不免发出这样的疑惑。怀着这样不坚定的道心，人又怎么能够一步步拾级而上，一时失神，人总有一步不稳掉落悬崖的时候。

天下修士在这么安静的一百万年之中无所突破，除了似有若无的玄主或达到过皇阶，又有哪些人是一路坚定，道心沉稳地进入那传说之中的境界呢？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或许能够解释一段时间没有皇者的原因，但是时间的堆砌之下，仍旧没有人能够突破，说明道心之上，修士已经是大不如前了。

面对这样的高山，幽玉终究还是踌躇不前了，他毕竟是一个人，哪怕有玄主的光环照耀着他，但是他还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挑战自己的恐惧。要是恐惧是那么容易就面对并战胜的，只能够说明那根本就不算是恐惧。面对眼前的高山，幽玉眼前浮现出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这些梦魇一样的回忆让他久久沉湎其中难以自拔。

修真一途，自己是不是真有本事问鼎巅峰呢？任何人都有这种疑惑吧？但是真正能够顶着这种疑惑坚定的压力勇往直前的能够有几人？踏出这一步，粉身碎骨；退后一步，全身而退，虽然可能一身庸庸碌碌但是至少能够换来一世安宁。哪怕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它还是让大多数修士止步不前，终生碌碌无为。

“既然如此，我便要拼个粉身碎骨，问鼎巅峰！”幽玉突然无比坚定地说道。

说到做到，他没有一点迟疑，径直走向前去。高山巍峨，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登上顶峰的，但是修真本事逆天改命的路数，想要安安稳稳地踏上巅峰还不如平凡地度过余生。

幽玉两只手艰难地抓住岩壁上突出的石块，一点点地向上攀登。石块锋利，将幽玉的双手割出鲜血，但是幽玉却更加坚定地向上爬去。只要一息尚存，问道之心便不能够熄灭。不知不觉，山体之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幽玉”，他们面色犹疑地向上攀登，没多久便一个个跌下悬崖。

虽然这只是幻觉，但是还是真实地吓人，这种画面极具震撼力，根本不容置疑。但是幽玉却没有因此却步，相反他又更加坚定。他知道，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不止是幻象，他们也算是幽玉本身。他们似乎就像是自己内心的犹豫不决，这样的心绪根本不能够取得什么成绩，毕竟道心不坚，就算是珍宝摆在眼前，他们见到的也不过只是些许破烂罢了。

鲜血已经倒流到了幽玉的双臂，他的手指之上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但是疼痛却激励着他的斗志，这种与自己拼斗的痛苦让他愈发坚毅。或许一个人会被至强毁灭，但是他只要道心坚定便不算败，但是面对自己的恐惧，他们又会一败涂地。只有能够直面恐惧又能够将其踩在脚底的人才真正具有成为皇者的资格。

皇！那可是皇者啊！皇者岂是普通凡人能够染指的阶别？要是连自己的恐惧都不能够面对，连心中的害怕都不敢战胜，怎么能够问鼎这样超凡入圣的阶位？嫉贤妒能，就算是天地都不能够免俗，但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强者才能够出类拔萃、卓尔不群！要是这一点都做不到，岂不是玷污了皇者的名声、辱没了强者的称号？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幽玉似乎已经忘记了手上传来的疼痛以及身体的疲惫，一丝仅存的信念支持着他向上攀登，也就是这么一丝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信念让他屹立不倒，成为了比这高山更为巍峨的存在。周围再没有什么虚假幻象，云雾就在自己的脚下，天空就在自己的额头，山顶就在眼前。

终于，幽玉还是踏上了这座高山之上的顶端，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还是做到了，看起来到不了的地方还是到了自己的脚下，幽玉的心却不是欣喜若狂，因为站在这里他才看见远处还有高峰远远高于自己的位置。一山还比一山高，修士的修行似乎永无尽头，道心的追求也永远不会终结，但是至少现在，幽玉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之前那个他了。

此时此刻，幽玉的心里除了感激再无别的情绪，这些幻境看似磨难，但是实际上却是送给了幽玉一场求都求不来的造化。

幽玉似是习惯性地闭上双眼，细细回味着道心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