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才是他的种

夜色阴森，山谷风寒，在距离乱城不足三里地的千跌谷底，一名少年睁着双眼仰望苍穹，静静地躺在了一条小河边的泥地里。

忽然变天后的雨水如帘落下，河水潺潺声响越来越大，但这画面却有些冷寂！

少年一身白衫早已血染，又被树枝一类的东西撕扯挂拉之后，白衫破破烂烂，包裹不住他那伤痕累累的身躯。

“我只是废物……蝼蚁？”

“我只能低贱得野狗不如？”

雨水淅淅沥沥地洒落在了他那本该稚气的脸上，洗出了清冷的苍白颜色。

但在他的眼睛里，双瞳却有着隐隐约约的光芒，如血样红：“你们对我说过做过的一切，我已记住！我会报仇！”

最后的“报仇”两个字，他说得绝对沉重。

哪怕他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但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却有了和年龄绝不相符的狠辣和果决之色，也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坚毅光芒！

这一切，是因为他记得自己是如何从千跌谷上坠下悬崖的。

不远处便是乱城，他叫做萧默！

萧默正是乱城内韩家铁铺韩老爷子的徒儿，从他记事开始便跟着韩老爷子学习打铁，一直过得清贫，却也温馨。

但是现在……

乱城最大的势力赤血门盯上了韩家铁铺所在的那条街，为了低价得到土地和房舍，赤血门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不仅仅对那条街的街坊施以沉重的各种苛捐杂税，还会使用恐吓、绑架甚至直接派人打砸抢和纵火等等手段，所求就是要惶恐不安的街坊们赶紧逃离……

但就在大多数人家都已经为了保命而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的家园时，韩家铁铺的韩老爷子站了出来。

凭借着他曾经在战场上获得的经验和实力，老爷子最终勉强地帮助街尾的街坊们暂时保住了各自的家业。

如此一来，韩老爷子成为了赤血门那些爪牙们的眼中钉和肉中刺。

为此，他们才会在今夜将萧默骗到了城外，带到了千跌谷上将其狠狠地打杀了一番，最终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残忍地将重伤的萧默踢下了悬崖。

这样做，是他们打算杀鸡儆猴！

赤血门打算以此为威胁，逼老爷子就范！

他们要叫韩铁锤知道自己如果继续抵抗，下一个死的便是他。

……

痛！

钻心刺骨的痛！

萧默强忍着无边的痛楚没有发出声响，只是龇牙艰难地帮助自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

擦拭着嘴角的血迹，鲜血是那么的刺目，透过双眼蒙着的一层殷虹颜色，他看得到四周有不少一臂粗细的树枝，凌乱无序。

“是半山崖上的树枝救了我的命？咦，那是……”

正自语着，他的双眉微微皱起，看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从雨帘外走来，逐渐清晰。

“孩子，你还活着！”

来人年近七旬，身材高大，慈眉善目。

看他脸上虽然有着深深的沧桑之气，身躯却依旧魁梧，露在麻衣外的一半胸口和一条手臂依旧有着如同磐石般的肌肉。

他，赫然正是铁匠铺的韩爷爷——韩铁锤。

看清楚了老人是谁，萧默双眼睁圆，立即伸出了一只手臂：“爷爷……我……”

不等他说完，韩铁锤身影如幻，看似寻常的步伐却每一步都迈过了数丈距离，眨眼间就踏着稀泥来到了他的身前。

轻轻扶住萧默的肩膀，韩铁锤打断了萧默的话语：“你还活着就好，大不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看来，老爷子虽然年事已高，但双眼依旧是明亮的。

他应该猜到了是什么人对萧默下了如此狠手，所以才会作出了这样的决定：萧默还活着便好，他要带着萧默离开这里！

但就在这一刻，萧默笑了。

他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将韩铁锤的手臂打开，挣扎着自己站稳，仰起头望着老爷子，露出了惨然的笑容。

“又要离开了吗？爷爷，我们还有多少地方可以去？我们还能再建多少次新家？去的地方多了，但都留不住。建了多少次新家都被付诸一炬，有什么用？”

问着这句话，萧默的脸上都是无尽苦楚的神色。

因为这一刻的他想到了太多太多的“曾经”。

“爷爷，你还记得宁远城吗？那一场屠城，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家，我失去了最好的伙伴，你也失去了杨爷爷他们！”

闻言，韩铁锤看似面色不改，在他的眼睛里还是隐隐闪过了一抹哀色：萧默说的这一切，他都记得。

似乎捕捉到了韩铁锤眼睛里的哀色，萧默继续沉声说道：“还有清水镇、古风城、杨庄、灵溪镇……”

说到这里，他的双拳早已握紧，颤抖着：“你还记得灵溪镇的月儿吗？你和月儿的爷爷说过……等我长大了娶她……”

辟嚓……

恰在这一刻，山谷上方如同一线的天际上滚过了一道惊雷，仿佛也将韩老爷子带回到了那些记忆当中。

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天大地大，何处是家？

韩铁锤记得自己是如何一路带着萧默四处流离失所的，他记得那些战火，那些黑暗，那些弱肉强食！

他自然也还记得，萧默所说的月儿是如何被人以长枪挑起，摔在了冰冷的石头上……

“这都是命，是天命！”

最终，他只能这样回答：“既然是命，你我就只能认命！孩子，明天我就带你离开乱城！”

说着，韩老爷子尝试着又要伸出手臂，试图搀扶起已经摇摇欲坠的萧默。

“不！”

就在这一刻，萧默奋力地又一次打开了韩老爷子的手，双眼里燃烧起了熊熊的坚毅光芒：“如果天命就是要人流离失所，就是要人家破人亡，就是要大家妻离子散……那这天命我们何必遵从？这样的天命……留着何用？”

“噗……”

在韩老爷子震惊的双眼里，萧默的嘴里忽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但萧默却没有停止：“我萧默发誓，此生靠我双手定要那些嗜杀的恶人们血债血偿，定要叫那些淫人啊妻女、毁人家园的禽兽们九族灭绝！定要……破了那该死的天命，护得一片天下的安宁！”

轰隆隆……

下一瞬，当雷霆再次滚过的时候，萧默终于彻底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风更大了，雨更寒了。

望着泥地里的少年，韩老爷子的嘴角浮现了一个神秘的弧线，似笑非笑：“这才是他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