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在叶子衿家门前缓缓停下,赵芝湄从车上下来,她一身轻简洋装,婀娜中别具娇俏。她见子嵘正在小花园里画画,唇角一弯,悄悄走了过去。
“又在画什么?”赵芝湄从子嵘身后忽然探头问。
子嵘手中画笔一抖,扭过头见是赵芝湄,笑了笑,道:“我在画落叶。”
赵芝湄看了看纸上枯黄的叶子,摇头道:“画得是挺好,只不过枯叶太惨淡了点儿。”
子嵘淡淡道:“万物总有枯荣,很多东西走到生命的尽头,也就只剩下衰败了。”
赵芝湄见他眼神中有一丝忧郁,故转移话题道:“你的头疼好些了没?我给你带了一些天麻和西洋参,听说这些东西炖汤喝可以治疗头痛病。”
“谢谢。”子嵘客气道。
“你姐呢?”赵芝湄问。
子嵘看了看二楼的窗户,无奈道:“我姐这几天都在忙着做展会的旗袍,在公司忙了还不够,连她房间也变成裁缝店了,我真是拿她没办法。”
赵芝湄笑道:“子衿一直都极看重沈记的名誉,这次博览会想必她是势在必得了。”
子嵘道:“我就是担心她身体吃不消,我这个做弟弟的又不能帮她分担什么,只能在家里做个闲人。”
赵芝湄安慰道:“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嘛,只要你好好的就是帮子衿分担了,我先上去看看她,东西我放你这儿了。”
“嗯。”子嵘看着赵芝湄的背影,忽然觉得手里放着的两包药材有些沉重,他“刷”地扯下画板上的画,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赵芝湄上楼找叶子衿,房门是虚掩着的,赵芝湄敲了敲门,正准备自己推门进去,门却忽然打开。
叶子衿面容清瘦了几分,身着一件简单的格纹旗袍,卷发在脑后低低地挽成一个髻,漆黑眉色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神采奕奕,只是眼睛下青色的痕迹看得出她这几天睡眠不足。
“芝湄?”叶子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而浮现出喜悦。
赵芝湄绕着叶子衿转了一圈,啧啧道:“我说你也不用这么拼命吧,沈记现在在上海也是响当当的招牌了,展览会你随便应付两件旗袍也足够了吧?”
叶子衿微微一笑,指了指那一排挂起来的四件旗袍,道:“我这次的目的不是宣传沈记,东北那边战事告急,我只是想尽我的能力做点事情。”
赵芝湄看了那四件旗袍,由衷赞叹道:“件件都是精品,你真是有心。唉,只可惜不是人人都是你这样想的,国府那群酒酿饭袋火不烧到眉毛是不会着急的。”
“对了,上次黄嘉浚的事怎么样了?”叶子衿忽然想起,问道。
赵芝湄眼中有一丝轻蔑,道:“那种人的下场还能怎样,已经被抓起来了,这次就连他爹也保不住他了。”
“那凤绮霞呢?”叶子衿道。
赵芝湄摇了摇头,“那个女人听到风声后就逃了,至今下落不明,我们的人也正在找她。”
叶子衿知道凤绮霞是个厉害角色,不禁有些担心起赵芝湄,道:“那你最近出行要加倍小心,那个女人心狠手辣,如果让她知道了是你安排的这一切,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的。”
赵芝湄笑道:“她现在是不敢露面的,国共两边都在找她,她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来报复我?我倒是希望她快点来报复,正好抓她个正着。”
“你还是别掉以轻心,如今东北那边日本人正猖獗,上海这里又鱼龙混杂,搞不好日本特务已经在各处渗透,上海极有可能是他们下一个进攻目标。”叶子衿提醒道。
赵芝湄沉思片刻,道:“只可惜国府对日还是不反抗政策,光凭我党一己之力很难扫除倭寇,现在他们还在一心一意地抓共党排异己,真是愚蠢。”
叶子衿叹了口气,道:“可怜了那些无辜的人受战争的苦。”
“对了,子衿,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赵芝湄道。
“什么事,你说。”叶子衿预感到赵芝湄找她帮忙的不是件小事,但凡赵芝湄自己能处理的事,她是不会去求别人的。
赵芝湄拉叶子衿在椅子上坐下,道:“我们的人得到消息,说南京那边的调查科头子曾继友每周末会来上海,组织给我们的任务是拿到他随身携带的密码本照下来,那本密码本对我们破译他们的密电很重要。”
“你要我怎么帮你?”叶子衿谨慎道。
赵芝湄想了想,道:“曾继友来上海,廖源锋肯定会接待,廖源锋是个极其谨慎多疑的人,我们的人要引开他的注意力很难,但如果是他认识的人而且曾经还打过交道,他势必会放松一些警惕,这样我才好从曾继友身上下手。”
“你的意思是让我拖住廖源锋,这个不难,倒是你,你打算怎么从曾继友那里拿到密码本呢?既然这个密码本这么重要,他又随身携带,要拿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叶子衿不禁替赵芝湄担心起来,一个廖源锋已经不好对付了,再来一个更老奸巨猾的人,他们的行动会更加危险。
赵芝湄叹息道:“我就只有暂时出卖下我的色相了,曾继友是个好色之徒,这好色的男人遇见漂亮女人脑袋也是转不过来的。”
“不行!你难道要出卖自己的……”叶子衿没有说出口,她是坚决反对赵芝湄这样做的。
赵芝湄笑了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陪那人跳支舞而已。不过我现在正缺一个偷密码本的人,这次我哥会亲自参与行动,他会打扮成百乐门的服务生,只要偷到密码本就立刻交到他手上,他会暗中把每一页拍下来,到时候再交由原来那人还回去。只是这个手快的人不好找,我们的同志里没有适合的人选,我又不能随便去街上找个扒手来吧。”
叶子衿沉默片刻,道:“我倒有个合适可靠的人推荐给你。”
“谁?”赵芝湄惊喜问。
“小武。”叶子衿道。
赵芝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道:“就是你手下的那个伙计?他能行吗?虽然看着挺聪明的,但他能做得来吗?偷出密码本是这次行动最关键的一步。”
叶子衿道:“我觉得他可以,他从小是学变戏法的,手上功夫肯定没得说,以前他敢在鑫达赌场出老千,这胆子自然也不小,再者,他和小月跟我如亲人一般,必然是可信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合适的人帮你了。”
赵芝湄想了想,道:“好吧,你先带他来见我。子衿,你都已经帮我很多次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叶子衿笑了笑道:“那你就帮着我照顾子嵘,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正奇怪你最近怎么这么喜欢来我家,原来你不是来看我的,而且我发现子嵘又很喜欢听你的歌……”
赵芝湄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羞涩道:“哪……哪儿有,我是来找你的……”
叶子衿握了握赵芝湄的手,笑道:“做姐姐的当然希望弟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如果你和子嵘在一起,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一声姐了?那我的辈分就比你高了。”
赵芝湄愣了愣,白了叶子衿一眼,道:“嘿,尽跟着你家孟老板学得跟个人精似的,你想得美,我就偏不叫你姐。”
“这么说就是你愿意和子嵘在一起了,刚才还狡辩……”叶子衿眼含笑意。
“叶子衿!”赵芝湄一个枕头扔了过去,二人又说笑了一番。
百乐门华灯初上,大厅里歌舞升平,时髦的西洋音乐靡丽缠绵,舞池里翩翩起舞的身影曼妙多姿。
小武穿了一身服务生的制服在大厅里穿梭送酒水,叶子衿则坐在角落里观望入口处。
“子衿,你看我这样穿是不是也挺好看的?”小武将一杯红酒放到叶子衿桌前,神色得意道。
叶子衿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总算有点正经样子了,看来你还是个当服务生的料。”
小武失望道:“难道你就不觉得那什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之类的?”
叶子衿好笑地看了小武一眼,道:“既然你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怎么还没哪个名媛淑女看上你呢?”
小武别过脸去,哼哼道:“那是我看不上她们。”
叶子衿故作赞许地点头道:“嗯嗯嗯,我觉得你是应该看不上她们,因为她们压根就不看你。”
小武急着辩白道:“才不是哩,那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哦?是哪家的小姐?要不要我帮你去提亲?”叶子衿好奇道。
小武咬牙,“才不需要哩,我就是喜欢喜欢就行了。”
叶子衿疑惑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好像不太像你的性格,是对方家世太好你自卑了?”
小武低头扫了叶子衿一眼,道:“不是,是情敌太强了。”
叶子衿恍然大悟,鼓励小武道:“别急,只要你对人家女孩子好,她总会看见你的真心的,不管你的情敌有多强大,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别那么自暴自弃的,一点都不像我沈记的经理。”
“唉,她要是能看见我对她的好,我也心满意足了。谢老板提醒,我去干活儿了。”小武垂头丧气道。
叶子衿嘱咐道:“等会儿见机行事,一定要小心,我可不想你出事,行动不成功还有下次机会,你千万不能被发现了。”
小武点了点头,露齿一笑道:“你放心吧,顺东西这种事我还是在行的。”
这时,从门口进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是廖源锋,另一个男人身材略显臃肿,有些秃顶,带着一副细丝边框的眼睛,叶子衿猜想那人一定是曾继友了。
只见赵芝湄已经端起酒杯准备起身,叶子衿则等曾继友和赵芝湄去跳舞后,再接近廖源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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