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祁元真站在乾元殿的台阶上,这里是凌云山的高峰绝顶,仿佛自己就是那最接近天的人。
葛坤站在他身后,不敢出声打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祁元真喃喃自语,“这话,还是多少年前,雲儿对我说的。如今想来……”
“师父。”葛坤上跟前站了站,轻声道:“弟子有句话,早就想说了。林姑娘真真是位难得的贴心人,十数年来,一直陪伴在师父您的身边,从来不奢不求,对弟子们也是关怀有加。如此佳人,师父为何要认作妹妹呀?”
祁元真微微一怔,继而笑道:“妹妹有何不好?男女之间,并非只有男女之情,难道亲情不可贵吗?呵呵……雲儿与我,都很喜欢这样的相处,无忧无恼,各得自在。”
“师父,您虽这样讲,可弟子们看来并非如此。”葛坤暗暗笑了笑,说道:“咱们可都看出来了,您受了伤,林姑娘每日急得忙进忙出,她也同样受了伤啊,咱们想着让她歇歇,她都不肯。秋儿师妹都说了,林姑娘是真真的担心您,交给谁照顾都不放心。”
祁元真略皱了皱眉头,转脸看了一眼葛坤,又望向了天空,正色道:“你们私下研究些什么?恐怕,不仅是秋儿说了什么吧?”
“是,徒儿不敢欺瞒师父。”葛坤急忙躬身以礼,言道:“弟子们是旁人,但有些事,反而旁人看得更清楚。师父,徒儿跟着您日子最久,也最早认识林姑娘。不说别的,曾在冰松岭时,师父您不也是不放心林姑娘与其他男子过于接近吗?而林姑娘,也一向最听您的话。”
“哈哈哈……”祁元真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随着空中的风在乾元殿徘徊,片刻之后,祁元真摆了摆手,示意葛坤可以去歇息了。
葛坤自然懂得,慢慢退后几步,下了台阶,离开了乾元殿。他走了,祁元真拂袖转身,进入了大殿中,此处的烛火,几乎昼夜亮着。
走入后殿院中,柳逸阳正好从门中出来,笑着迎上前,“这两日我不曾出门,不知祁兄可好些了?”
“反正死不了,你不必挂在心上。”祁元真随意的挥了下手,又说道:“之前总是错过,今天我倒要问问清楚。上次你和雲儿一道下山解毒,有没有什么进展啊?”
柳逸阳一噎,连忙道:“祁兄莫要开我玩笑,进展从何谈起啊!”
“呵呵,这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怕谁听到不成。”祁元真一板脸,道:“从实招来!你有没有跟她说实话?”
柳逸阳神伤片刻,无奈道:“说与不说,她也心知肚明。可祁兄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现在这般就很好了,我不想奢求太多。”
“既知不可能,那你还特意到秋水镇来行医,莫不是想着,有朝一日她会知道?”祁元真叹了叹气,“遇到她之前,你也不曾对灵气有过在意,连修炼都无所谓了,可这十几年来,扪心自问,你可有过放弃的念头?修炼灵气,又可是为了你自己?”
柳逸阳紧眉颔首,沉默不语,但从神情上看,是难以无视的纠结痛苦。事情摊开讲,无论面对的是谁,都好像在撕裂伤口一般。
“唉,雲儿固执,你倔强……真是让我忧心啊!”祁元真愁容满面,摇着头,叹着气,往自己房间走去。
柳逸阳站在院中发呆,这一呆便是两个时辰……
月华下,孤单的身影是那样冷清,可谁又知他那满怀的热情,竟无处挥洒。在这盎然的春季,风却牵动着心中悲伤的情丝,一点一点的融进血脉里。
柳逸阳不知自己是几时回的房间,但他知道自己这一夜都没有合眼。清晨,太阳初升,他又一次走出了房门……
谁知这一抬头,祁元真已然站在院中,林若雲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两人正在说着话。
远远的打了个招呼,祁元真今天的精神倒是好,“不管下一场暴风雨几时到来,至少现在,我们都安然无恙了!呵呵……”
“这倒也是。”林若雲淡淡的应着,看着柳逸阳走过来,突然说道:“你的伤已无大碍,今日便可下山了。”
柳逸阳神色一暗,立刻多了些哀伤之感,但他没有说话。反而是祁元真,诧异非常的说,“下山?去哪啊?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
“现在说也不晚。”林若雲随口道:“若回秋水镇也行,或者去其它什么地方,都随他好了。难道你要他住在这一辈子吗?”
祁元真唏嘘了一声,道:“住就住好了,还能有什么问题?我说你可真奇怪,逸阳是外人吗?他住在这有何不妥?楹萱不是也在这养伤吗,难道你也要轰她走?”
林若雲脸一沉,回道:“楹萱的伤还没好彻底,逸阳的伤已经好了。再说这是凌云宗,住那么多外人做什么!你缺大夫吗?还是觉得我炼的丹药不够好?!”
“不是……”
“那就行了,逸阳原本就是到这来与你叙旧的,你还想困人家一辈子啊!”林若雲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边走。
祁元真哑口无言的站着,直到她已走出了自己的视线,突然生气的说,“这女人啊,真的琢磨不明白!你都不知道说出的哪句话招了她,或是惹了她,说翻脸就翻脸!”
而柳逸阳却是明明白白的,她这是想让自己尽早离开,至少离开她的视线范围。果然,那件事戳穿后,她已‘容不下’他了。
这都是自己的错,该由自己来承担!
柳逸阳并未说什么恋恋不舍的话,简单的收拾好东西,便匆忙告辞离去。他这一走,可算气坏了祁元真,一个人背着手在院子里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与这安详、宁静的院子格格不入。转了半响,一甩手便气冲冲的走了出去,直奔筠溪峰!
林若雲早料到他会过来,所以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继续着手中的事情,眼睛都没抬一下。
“用得着立刻轰他走吗?”祁元真气哼哼的站在她面前,见她毫无反应,又道:“他心里可一直惦念着你,即便是看在人家如此痴心的份上,你多少也回报点柔情行不行?”
林若雲冷着脸,嘲讽的哼了一声,“男人也会痴心吗?那不过是因为没得到!”
“这是什么话!”祁元真顿时急了,瞪着眼睛道:“你以为逸阳是傻子?明知是火坑还义无反顾的往里跳,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我绝对相信他,那小子是个死心眼!”
林若雲转了下身,手里的一片绿叶成了两半,丢到一边,又拿起另一片。祁元真看她不说话,心里又气又急,“雲儿,天之灵气能不能出现还两说,逸阳是你唯一贴心的人,你总用冷水泼他,小心把他冻死了,后悔的可是你!”
林若雲手猛的一紧,眼一闭,叶片立刻扭成了一团,稍稍运了运气,无力的说,“我就是不信,我不信哪个男人的情会天长地久,不信这世上有地老天荒!那不过是梦,是梦总会醒的,早晚而已!”
祁元真登时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眼前的人说出来的,不可思议的道:“你,你为何要这样想?不会的,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
林若雲疲惫的吐了口气,身体跟着一懈,又合了会儿眼睛,低声轻喃道:“我想静一静……”
风缓缓飘过,一阵阵花草的芬芳,每年一度的熟悉,它可令花儿开放,令草木绽青,令万物复苏,令一切重生……却偏偏无法改变现实与命运的纠葛!
林若雲的心,终究是这和煦的春风,所吹拂不到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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