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恕儿偷毡

2015-11-11 作者: 宣飒
第57章 恕儿偷毡

就算他能称病躲过旁人的试探,也躲避不了太后的旨意。正月二十,褚太后下旨诏郗道茂入宫。王献之自然明白太后的用意是为何,于是便请旨陪着郗道茂一同进宫。

反正太后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想要见他,他就索性主动一点去见太后,也免得郗道茂夹在中间难做。

郗道茂出门之前还不忘记吩咐阿渡,“阿渡,你去拿小厨房里做好的小点心送去给静之,我本答应他今日去看他的,只能失约了。你去与他好好说。”

静之是王献之兄长王徽之的次子,也是庶子,王徽之并不大喜欢这个儿子,但郗道茂却喜欢得很。大约是王静之和夭折的王玉润有几分相像的缘故。

王静之本是王徽之的儿子,郗道茂这样关心,其实是有几分不合适的,尤其是王徽之的夫人刘氏并不喜欢这个庶子。但郗道茂既然喜欢,王献之也就没有拦着,好在王徽之不拘小节,也心疼弟弟没有子嗣的缘故,也提点了刘氏几分,既然王徽之都默许了,刘氏自然也就不好说什么。

而郗道茂的心思都在王静之的身上,反倒整个人都有了一些生气,她也不再沉浸在玉润夭折的沉痛过往之中。王静之若是在她身边,她也有说有笑的,连带着身子也好了很多。王献之也乐得看她如此,总比她成日里闷闷不乐的要好上许多。

王献之接过手里的大氅,给郗道茂披上,一边系着带子道,“你关心静之倒是比关心我好多些。”

郗道茂“噗嗤”一笑,“怎么,难道七郎还要和静之一个孩子较劲吃醋吗?”

王献之道,“嗯……这倒是不至于。”

二人相视一笑便上了马车。

郗道茂这才想起一个问题来,“对了,为何太后要如此急召我入宫?”

王献之想了想道,决定还是不要和她说的好,免得她担心。从前为了玉润的事情,叫她伤心了许久,但是如今好不容易见她能够绽放笑容,他不希望她再受到别的事情的影响。

“太后急召总有她的道理,我也未必能完全猜得中太后的心思,只是无论她要说什么,你都不必立刻应下来,面子上搪塞过去也就行了。”

“太后召我,是为了你吗?”郗道茂问。

王献之握住郗道茂的手,如今天气还不算暖和,郗道茂的手还是有几分冰冷,“也算不上是为了我,太后的心思深沉,没必要是为了我,多半是为了拉拢王家。桓家在朝堂上独大,太后和皇上都不能安心。”

王献之看了郗道茂一眼,继续说下去,“太后找你是为了动我们王家的主意,只是王家如今再如何,也轮不到我来出头,我是父亲的第七子,所以不论太后说什么,你不必应下,就算有什么事情,你就推到我身上就是了。明白吗?”

郗道茂也是出身世家,多少也明白世家之间的一些弯弯道道,“我知道,你别担心,咱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情,你多和我说说,虽然我未必帮得上忙,可是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些办法不是吗?”

王献之点点头。

太后姓褚,也是一位传奇女性,建元二年九月,晋康帝去世,当时仅有两岁的穆帝即位,褚太后以一介女流之辈,稳住朝政十三年,后于升平元年还政于穆帝,退居崇德宫。

可是如今新帝司马丕却是个无心政事的皇帝,朝廷一度被桓家所把持,太后虽然没有临朝,但是却也是为朝政之事烦心不已。而桓家如今还不敢太放肆,也是因为桓温甚是忌惮这位褚太后的缘故。

褚太后端坐在正殿之中,王献之和郗道茂低身行礼,“微身王献之(民妇郗氏)拜见太后,愿太后长乐安康,福泰永昌。”

太后示意他们起身,“子敬倒是知道心疼娇妻,怎么,连哀家传召郗氏,你也不放心吗?难不成哀家还能吃了她不成?”

王献之躬身道不敢,“人人都知道太后为人慈爱,微臣如何会担心太后对郗氏如何?不过是郗氏身子弱,又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所以担心郗氏会失仪于太后威仪之前,故而相伴而来。何况,先父离世之前,倒是给了微身一幅字,本来说是要在太后的千秋宴上贡呈给太后祝寿的,奈何时运不济。微身就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进献给太后,也算是了了先父的一桩心愿。”

太后听见王献之提到王羲之,脸上的神色先是一愣,然后便柔和了起来,“你起来吧!明书,去拿来给哀家瞧瞧!”

王献之自然知道那幅字写的是《诗经。邶风。柏舟》: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这也是王羲之从前最喜欢的诗之一。王家向来以尊崇“玄学”之风,可是父亲却很喜欢念《诗经》。

褚太后看着那一幅字,顿了很久,整个宫殿里都弥漫着一层哀伤和静谧的气氛。良久,褚太后才开口,“你父亲的儿子不少,可是只有你是最像他的。”

太后似乎有些疲倦了,将那幅字放到明书的手里,“收好,挂到哀家寝殿去吧!”又伸手招郗道茂近她身前,她打量了郗道茂很久,微微笑道,“是个好生的姑娘家,难怪子敬如此待你,哀家也喜欢,知书达理。今日哀家累了,往后若是有空就多进宫来陪陪哀家吧!宫里长日寂寞,总少些人气。”

郗道茂不知道该如何应,倒是王献之上前一步,“多谢太后厚爱,若是太后不嫌弃,郗氏自然愿意常进宫来陪伴太后。”

就在郗道茂还不解所以的时候,太后和王献之之间已经不动声色地来回交锋了好几个回合。

直到郗道茂离开崇德宫,心里还是不解。

王献之搂住身上冻得直哆嗦的郗道茂,“太后和父亲曾有过一些交情,所以,她就连带着更加看重你一些。太后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说到底也是个性情中人,不过,如今这情势,若是她没有诏书宣你,你也不必进宫来。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了。”

郗道茂点头,“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到太后,太后也不像外头传说的那样强势,反而挺平易近人的,只是她好像很寂寞。”

“深宫幽暗,如何能不寂寞。”

郗道茂轻轻靠在了王献之的身上,“太后这一生算是荣宠无比了,天下女人,无不以她为荣,却不想富贵至此依旧也是寂寞。”

嫁不得所爱的人,这一生再如何荣宠、如何富贵,都救赎不了此生的遗憾。

王献之抱住怀中的人儿,郗道茂慢慢道,“七郎,索性我今生有你。”

王献之在怀中人的额头落下一吻,“我才应该庆幸。”

隆和二年二月,朝廷改元兴宁。

兴宁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为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假黄钺。

第二日,郗道茂才得知前一夜王献之的书房遭窃,一群盗贼潜入房中,将室内东西偷得精光。

郗道茂脸色一白,“那七郎他人如何?”

执臻笑笑,“夫人可别担心,姑爷是什么样的人,自然是没有受伤。那群人在偷东西的时候,姑爷还淡淡地说。”偷儿,青毡是我家祖辈的遗物,只请你们留下这毡子。“可把那些贼惊慌而逃。你放心吧,姑爷也才刚起身呢!”

郗道茂站了起来,“我去瞧瞧。”

王献之在书房里用膳,看见郗道茂进来,“夫人可用饭了,不如一起吃吧!”

郗道茂坐下便问,“可没事吧!方才下人过来回报,我可是吓坏了。”

王献之示意执臻将门窗都关好,这才道,“昨夜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贼,桓家按捺不住了,昨夜的事情只是个试探。”王献之见郗道茂的脸色越发不好,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情,二哥和五哥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意思是这两三日,你到太后宫里多走动走动,反正如今王家都在戴孝期间,桓家不敢怎么样!”

郗道茂忽然知道了她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点点头,“我明白了,回去我写个帖子给太后。”

王献之拉住她的手,“本不该把你也牵扯进这件事情的,当初娶你的时候我答应过父亲,要保住你这一生长乐无忧。”

“千万别这么说!”郗道茂反握住王献之的手,“我不愿意看你在外为我遮挡风雨而我躲在家中毫不知情。你我夫妻,本就该同担当,共进退。能为你做一些事情,我很高兴。七郎,你要对我保证,所有的事情都不要一个人去承担,你还有我。”

王献之最终点头。

第二日,郗道茂便进了宫,太后也喜欢郗道茂的陪伴,就多留了两日,等郗道茂出宫的时候,竟然看到王献之在外等着她,她急急走近,“你怎么来了?”

王献之淡然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笑容,“在家里等你实在不耐,索性还是出来接你的好。回家再说吧!”

“回家”,这两个的感觉真好,我也有的时候想说回家,可是偏偏我却不知道我的家应该是在哪里?紫云宫吗?好像并不是的。

王献之回到家便把家里的下人们都指使得团团转,“阿渡,你去替夫人拿两件袍子过来,这衣服太厚重了。执臻,去看看厨房,吩咐炖的补汤可已经好了,好了就端过来。还有,让吩咐烧好沐浴的水,一会儿夫人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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