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是傅嘉的劫,傅嘉亦是她命中的劫。
安薇点头,“是,我想好了。既然迟早都要面对这一日,迟不如早,是不是?”
傅慈点头,“是。若是你早些想明白这些的话就好了。现在能想明白,也不算晚。”
安薇站起身来,将那书卷拿在手中,本是转身就要走的,“师傅,那盒子,可以给我吗?”
她指的是装了玉佩粉末的那个盒子,那是傅嘉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纵然是她不要了的,她也不要留给任何人。
傅嘉点头,“那本该就是你的东西。”
安薇伸手将那盒子也拿了过来,“对了,师傅,我已经将阵法都练习过了,您不用考核我吗?”
“不用了,我知道你都学会了。”
安薇看向傅慈,“师傅,谢谢你这么多年的教导之恩。”
“嗯。”傅慈还是面无表情。
“将来弟子不知还是否有机会能够回到秘宗,不管弟子从前如何,如今都希望弟子离开之后,师傅能够安养天年。”
不管从前安薇对于傅慈有多少的不解,亦有多少的不满和怨恨,为了师兄、为了师叔,还有为了她自己的。现在她要离开秘宗了,她回想起来的都是在秘宗的时候,师傅对她的每一点滴的好,她知道,她是舍不得这里的。那么多年,她有时候想要离开这里,可是又害怕离开这里。这一刻,她真的要离开的时候,她却不是因为害怕。
傅慈的眼神动了动,这么多年来,他送走了多少秘宗的弟子,有的是他门下的,有的不是,但是只有这一次,他的心仿佛动摇了一下,他忽然不知道,这样的欺骗和设计,到底对她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可是下一瞬,安薇看到傅慈的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和冰冷。仿佛这世间再没有能让他为之变色的事物了,离别不能够,死亡不能够。
安薇轻轻舒了一口气,原来离别应该是这样的。
安薇想要前往江东,便要走水路,好在秘宗所在之处也是水路密布,要前去江东不必转换路线走陆路。安薇一直都很不习惯坐马车这一回事情,总觉得那坐在上面颠簸实在折腾人,若是坐上一天,怕是连骨头都要散架了。
安薇到了码头的时候,却发觉那船只实在少得可怜,安薇算了算,如今是入春了,水面的冰层也都解了,那些休息了一个冬天的渔夫和船夫也该上工工作了吧!从前到了这个时候,船只早就出海去了,怎么到是如今却没剩几只。
安薇想了想,还是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忠厚的船老大,那船价格开得实在是高得离谱,比平日里都要高出三倍不止,又问了几家是这样的价格。那船老大看起来也是有几分无奈,“不瞒姑娘你说,今年的行情不是很好,这两年水上都是不大安全的,尤其是你一个姑娘家就更加不安全了。”
安薇不解,“怎么说?”
“这两年,水上出了一个锦帆贼,集结了一个团伙,专门抢水上运输的船只,尤其是运输绸缎锦布的船只,十有六七都被抢过,长江一带如今是没有什么人敢走了,他们用抢来的缎子做衣服,做船帆,长江上来往的船只只要看到这锦帆贼的帆子,就没人敢动。”那船老大原本也是做绸缎运输来往行业的,如今为时事所迫,也就丢了饭碗,如今只好做载人的生意。
只是锦帆贼虽然只抢来往运输丝绸等物的船只,但听见风声之后,多数人处于恐惧心理都不愿在这个时候冒生命的危险,何况事情以讹传讹总是会影响到很多人的。
安薇这就有了兴趣,“是吗?那船老大你为何在这个时候接客?难道就不怕那个锦帆贼对你下手吗?”
那船老大说起这话来就苦了一张脸了,“这三四个月这么折腾下来,家里已然是揭不开锅了,我也没有别的什么本事,若是再不出来送个客什么的,只怕家中妻儿真是要受饿了。”
说起来,大家也都不过是为了生计罢了。安薇轻轻感慨,如今世道正是战乱的时候,盗贼横生、官吏霸凌,说到底苦的也都是老百姓罢了。
安薇想想,这眼前的船老大也已然是五十岁出头的人了,也是为了家中妻儿不至于受苦才冒这个险,也算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就单论这一点,安薇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算了算身上的财物,倒也丰盈,给了旁人赚这个钱,倒不如给眼前的这个男人更值当一些。至少能换得他的家人这半年之内不必愁苦生计之事了。
大家在这个世道里过活都不容易,既然自己有余力,能帮一个便算一个吧!
安薇最终点头,“好,就付你这个钱,不过我也先说好,我只能先付你一半的押金,待你将我送到了江东,我方才能付你另一半的钱银。”
船老大也爽快应下,“这是自然的。姑娘也先去换一身男儿装吧,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吧!”
安薇出手也是阔绰,一个人便赁下了整条船,说到底,安薇实在是不习惯和旁人共享,何况她的情况特殊,也不好跟旁人共乘。
安薇坐在船内安安静静地坐着,那船老大大约也是见安薇似乎有些无聊,便主动问道,“公子应该怎么称呼呢?”
安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男装,那船老大人前人后都喊她叫公子,也是对的,万一遇上什么事情也不至于穿帮。这么一想安薇也觉得这个船老大为人忠厚老实却又思虑周全,是个能信任的好人。
安薇回道,“我姓安。”
“安?可是宝字下面一个女的那个安字?”
安薇略略有几分惊讶,“船老大您竟然也是读书人?”
“哪里就算得上什么读书人了,不过是还是孩童的时候,跟着隔壁一个落魄了的教书先生认识几个字罢了。我们这些都是穷困的小老百姓,哪能读什么书啊!又不是什么大家的出身,读了书也什么用处。”船老大呵呵一笑,虽然嘴巴上谦虚着,但眼睛微微眯起来,眉梢略略上挑,还是不免露出了几分得意和自豪来。“看公子的样子,想必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吧,断文识字便是少不了的,看起来也是气度不凡,将来定然不是寻常人物。”
安薇心中暗嗤,哪里算得上什么富贵人家,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不过是自小被收养在秘宗里的弃女罢了。指不定是从哪个旮旯堆里面拣出来的,只是运气大约还有几分没有用尽,被师傅给捡了去,收养在秘宗里。
想到这里,安薇也不免对那未曾见过面的生身父母多了一份怨怼,也对傅慈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船老大见安薇也是极为亲和的一个人儿,船上时辰也是无聊,便索性打开了话匣子,“公子这回只身前往江东,可是为了去会见心上人。”船老大回头瞥了安薇一眼,见她微微低下头来,大约是觉得安薇害羞了,便带着笑意道,“像公子这样的,老头儿也遇到了不少。不过都没有像公子这般大胆的。”
安薇心中一黯,话中也不禁带了几分酸楚,“没有,在下只是奉了家师的意思去江东见一个人罢了。并非是去会见心上人的。我的心上人哪里还轮得到我去见什么。”
“这话听得颇酸,倒像是和心上人闹别扭了一般!”
安薇刚想说那哪里轮得到自己,可是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地给咽下去了,她略带了几分狐疑地看着船老大。
“听船老大说话,却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熟悉,倒像极了在下的一个师兄。”
船老大微微一笑,“哦,不知道是哪位贵公子啊?”
安薇的眼睛乌溜溜地一转,带着点笑意细细看着船老大道,“我所说的那个师兄在我师傅的门下排行第二,平日里对我也是极好的,本事自然也很厉害,只是有一点不大靠谱,他除了喜欢没事情算算天气之象以外,还喜欢没事打扮成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人来骗人。”
船老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不自然,换做是旁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但安薇可不是别人,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异样。
船老大嘿嘿一笑,“是吗?这个兴趣倒是挺特别的!”
安薇站起身来,走到船老大的身边,冷不丁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腰身,果然那船老大一个没站稳,差点跌下船去,连连尖叫起来,“公子,你这可就不对了,好歹老头儿也是替公子办事的人,公子怎么反倒欺负起我一个老头儿起来了。”
安薇翻了一下眼睛,“二师兄,你再装可就不像了啊!是不是要我把你踢下船去你才肯罢休?”
船老大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连忙伸手阻止安薇,“别别别!”然后伸手撕下了紧贴在脸上的皮面具。那面具下面那张脸不是傅吉还能是谁的?
傅吉将那面具收了起来,脸上有几分不甘,“奇怪,我觉得这一次我扮得也挺好的,怎么你还是给认出来了?”
“你那说话的腔调谁能模仿得了的?那个船老大一上来就问人家姑娘心上人不心上人的,下次要是扮什么人,千万别开口说话,一说话就暴露了。”安薇没好气地朝傅吉摊开手去。
傅吉不懂,“干嘛?”
“我的钱银呢?”安薇微微抬高了下巴,“还给我,去了江东还要用地到呢!”
傅吉只好连同钱袋子都还给了安薇,“你怎么会去江东啊?”
“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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