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警觉性很高,伸手一挡,可言连忙避开,免去了那瓶蓝品药剂被砸的命运。
见木青如此,可言讥讽一笑,收回了药剂瓶,“木青?榆木还差不多,就你这脑子是怎么想出昨日那么精彩的骗局的,我还真是好奇了。就以你如今这副尊荣,这副模样,有何可图?你是有受虐倾向还是想象力太丰富?我真是脑子有病才会答应你来救你弟弟。木过刚则折,你要想清楚!”
木青躺在那里,就一双眼睛能动,瞪着眼睛,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可言懒懒往车壁上一靠,闭目养神去了。
木青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几分无措,几分痛楚,一番挣扎后,闭紧了双眼,再度睁开,便是恢复冷静的深邃清目。
“蓝大人,多谢教诲。木青记住了。”他的声音较之昨日更加嘶哑了一些。
可言缓缓睁开眼,对上他的,二人一时相视无言。
木青只觉此时再度看这双眸子,与昨日他更醒来时又有些不同。昨日那双眸子带着淡淡的讽刺,仿佛他就是一个不堪的小丑,在他那双眼里,无处遁形。
而今日,这双异常清亮冷冽的墨瞳,透着沉稳的智慧,岁月的凝练,根本不该是一个看起来仅有十三岁的少年的眼睛。
突地,可言笑出来,墨色大眼溢满了笑意,又是另一番风情,“木青,我觉得你还是改名叫榆木好了,你发呆起来,真像个木头!”
木青一阵羞恼,他刚才竟是看一个小少年看痴了去,别扭地回过头去。可是那可恶的笑声还在他耳边。
“咳咳,好了木头,我不笑你了。现在可以让上药了吧?你总不希望你待会儿见到你弟弟,你就是这副鬼样子吧?”那声音继续道。
木青这次完全没有挣扎,乖乖地躺在那里,任可言扒开那些人给他新换上的衣服,任他摸来摸去。
感受一双柔软沁凉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摸着,木青不知为何,脸就红了。
“嗯,好了。”连什么时候他的肋骨不疼了都不知道。
“诶?诶诶?这……”木青傻眼地看着自己光洁的身子,竟是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就在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里!
木青呆呆地看着可言,这便是药师的力量么。
可言有些心疼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药剂瓶,收起来后,就又看到发呆的某人。
“呵呵,木头,你又在发什么呆?”
木青的脸皮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走了好一阵子,外面喧闹的声音渐渐小了,可言挑帘看外面越来越破旧的房舍,带着几分了然。
“蓝公子,到了。”在连叔的坚持下,还是叫可言蓝公子。
可言便与木青先后下车。
随性的阿兵见完好如常的木青,跟见了鬼似的。可言在他眼前打个响指,“回神。在这等着吧,我们很快回来。”
“是是。”阿兵下意识应道。
可言几人早已走出老远。
木青带着可言和连叔来到巷子深处,一向不弯的脊背透着几分肃然孤寂。可言看着这周围,便联想起风华镇的事,不知那群孩子如何了呢。
可言走神间,木青已经推开了虚掩的门,一位老妇听到动静走出来,见到木青就抓住他的手,“孩子,你回来了。饿了没,我给你拿碗粥吧?”
木青仔细地扶着老妇,呆木一般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柔情,“何奶奶,我不饿,您吃过了没?”
“我吃过了吃过了。哎,这小竹还是那样……”何奶奶叹了口气,皱纹重重的脸上满是忧虑。
木青让开一点,让何奶奶能看到可言与连叔。
“这二位是?”
“何奶奶,这位是药师,这位是救了我的人,他是佣兵团的,以后我就有地方做工了,可以有工钱。”
“噢,噢,好,好啊。也是苦了你们两个孩子了,如今好了。”何奶奶说着眼角就湿润了。
可言受不了这个气氛,朝木青招招手,就往里面走去。
不出意外地,里面的人与木青受的伤几乎一样,骨折骨裂,筋骨错乱,内里伤损,木青用的招,聪明也愚蠢。聪明是他骗过了所有人,愚蠢是他以身为媒,为弟弟寻药。
可言叹息着,又掏出了另一瓶蓝品治愈药剂。
一个时辰后,可言面色有些苍白地出来,木青正被何奶奶按着喝粥,连叔也沾了光。
木青见可言出来,立即欣喜地站起来,目光带着询问。可言随意摆摆手,他便脚不停地往里走去。
而可言,已是走了出去。连叔连忙谢了何奶奶,快步跟出去。
“蓝公子,看您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高超的练药术,在下实在是佩服啊。”连叔与可言说着,目光灼热。
可言偏头笑着,“连叔,若是你夸我的医术,我会更开心些。”
连叔一顿,带着些莫名,“可是,药师不是一向轻贱医师的么?”
可言看向不远处坍圮的墙头,随意一道,“医药不分家,能救人治病就是上品,轻贱的不过是人性。”
言罢二人已经出了巷子,可言首先钻入了马车。连叔在外面若有所思地看着车身。
阿兵瞄了眼马车,鬼鬼地探过来,“连叔,公子的确治好了那人?那个,那个据说只有一口气的小子?”
因为木青说过他弟弟的情况,所以阿兵才分外好奇,这才去了一个时辰呢,怎么会这么快?
连叔此时表情有些奇异,随意点点头便没理会他。马车平稳地驶出去。
马车行走到了闹市区,熟悉的喧闹透过马车帘传进来。可言睁开闭着的眼,脸色已经略微恢复了红润,忽闻一抹熟悉的药香,不自觉挑帘看去,前方一个大大的“药”字印入眼帘。
“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帘挑开,阿兵憨厚的脸蛋闯了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我想在这里看看。”
阿兵立即殷勤地让开了位置,让可言下来。
那个药铺的牌匾非常简单,用了流利的草书写着“药香之家”,插在药铺外墙的那个写着大大药字的旗子,反而更加招摇一些。
但,简单中无处不透露着返璞归真的大气。闻着那温暖的药香,可言的脚步几乎是不受控地往里走去。
外面阿兵自发守着马车,而连叔紧随可言。
药铺里是寻常的忙碌景象,右手边是柜台,长长蔓延到里面去,整面墙都是药柜,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左手边是等候厅,有茶水与座椅,一些人候在那里。前面隔了一道巨型屏风,挡住了后方的动静,隐约可见一些人影来去奔走,和一些交谈的声音。
“王大贵,轮到你了。”突然从后面出来个童子,脆生生地叫道。
一个衣着体面的男子连忙放下杯盏,扶着他一旁的老太太进去了。
这个厅内等候的,多是衣着光鲜者。药师的出诊费都很高,根本不是平民能负担的。
门口进来个素衣的青年,柜台里的中年男子一看便皱紧了眉头,跟看到倒霉星一样。
“周进,你怎么又来了?不会又说你凑够钱了吧?”
那青年面色有些苍白,听了这话有些瑟缩,但还是将手伸进衣襟,拿出了一个洗白的荷包,“这回,该是够了。”
那中年男子不屑地一手接过荷包,随意垫了垫便抛到柜台上,“这点金币,就够你见上一面我们的药师大人,想要看病,做梦。”
青年脸上带着哀求,“求求你大人,家姐快不行了,您通融通融,等治好了家姐,小人定将欠下的凑够。”
那人一把将荷包甩出去,“滚,你以为这里是什么?没钱看什么病,赶紧出去别留在这里招晦气。”
青年顶着雪白的脸,迈着虚浮的脚步,失魂落魄而万分珍重地捡起地上的荷包,缓缓离去。
一旁静看这一幕的可言面无表情,二话不说走了出去。
连叔脸上又是那种奇异的表情,脚步仍是下意识与可言保持同步。
可言没有回马车,而是开始在街上漫步起来。
南陵的街市与风华镇的街市其实大同小异,平民的房屋以木制为主,无论贫富,木门上都做了或多或少的装饰,有的甚至是精美的镂空雕饰,刻了许多祥瑞之物,最多的便是龙,龙纹,龙头,龙身,龙爪,腾龙,卧龙,盘龙,多姿多样,无处不在,透露出整个民族最高的崇敬,虔诚的信仰。
可言看着,心底微微有些莫名。这一世,她竟是这样被人当做神话传说敬仰崇拜的存在,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龙戏珠,珠吐人,人龙戏于屋檐上,情意绵绵无泽长。”
忽闻童音唱着歌谣,可言看去,几个扎着辫的小儿嬉闹着跑过去。
“这说的是刚过去的重阳。”连叔尽职尽责地解释,“今年重阳排了龙舞可是精彩,九龙戏珠,最后珠里头还蹦出个美人,当时场面可热闹了,如今街头巷尾还传唱呢。”
“美人?每年都会有么?”重阳节她是知道的,是南陵的一大节日,龙戏珠是必演的一出,或是在戏文里,或是在街头卖艺里,或是在每年历来的龙舞里,即舞龙。
“不是,今年独出心裁加的,所以这么轰动呢。”连叔笑着,忽然神秘道,“也有说,今年这美人的出现是一种暗示。”
可言没想到连叔也会八卦,好笑地配合着反问,“什么暗示?”
连叔得意一笑,“咱们南陵如今堪称龙的是谁?”
“皇帝?”
“如今风头最劲的?”
“你是说龙子,太子么?”
连叔连连笑着,“可不是。龙子成年,也到了该选妃的时候了。明日的太后寿宴,大家都说是为了咱们太子选妃而设的。否则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请了其他各国的皇储来……”
可言沉吟,太子,不就是尉迟么?寿宴……哦,原是那天那个什么宁四小姐口中说的便是这个太后寿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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