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派军阀铲除之后,兴伯(阿成的父亲)立即收回李家大宅,同另外几个休息近一年的佣人,把法国人搞得乱七八糟的宅院迅速恢复原样。》,
米厂关了,木厂卖了,航运公司搬到市区,货运业务去公司接洽,个人买船票之前更方便,由东亚银行各营业网点代售。
老爷太太去了法国,大小姐和未来的少奶奶在美国念书,大少爷身居高位、日理万机,根本没时间回来。在头顿海边有房子,在富国岛海边又置了一个家。
刘先生(刘敬晖)等在这儿干大半辈子,几乎天天吃在这儿、住在这儿的老人,不是去了香港、菲律宾,就是去了印尼、新加坡,曾人来车往、热热闹闹的李家大宅,现在变得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除了看房子,打扫卫生之外,接待航运公司船长、大副和船员成了兴伯唯一的工作。
每天掐着指头算船期,每天坐在门房里等电话,大船小船什么时候靠港,在西贡停多久,要准备多少人的饭,要不要找车去码头接……跑船的人辛苦,这些事必须全考虑到。
随着几个工业村大开发,航运公司业务不知道比之前好多少倍。
大小货船经常去土伦港、头顿、薄寮、迪石和富国岛,不怎么来西贡。就算来装卸完货物就走,一刻不带耽误,船上人根本没时间像往年一样过来休息。
只剩下“大中华”客货轮一周一班,守着这么大宅子要多寂寞有多寂寞,幸好街坊邻居全在,可以坐在门口同老街坊喝喝茶、聊聊天。
不过今天没时间再陪老周喝茶,阿成一早打电话说大少爷要回来,还说老爷的法国朋友找到了。
法国人也是人。一样会落难。
乡下别墅和庄园被抄,一家人落到军阀手里不知道受多少罪。市区的花园洋房成了“无主房”,被一个投靠政府的高台教军官霸占。他们现在无家可归,估计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让先生兴伯见过,挺和气的一个法国人,会说本地话和一些简单白话(粤语)。老爷年轻时去法国留学就是他帮着安排的。后来一起做生意,在其它生意上也帮过老爷许多忙,必须把客间打扫干净,必须照顾好他们。
“月嫂,这儿别管了,快去催催阿弘。约好9点上工,现在都9点10分了,又不光他会做法国菜,问问他到底想不想干。不想干我再找人。”
“好的好的,我就去!”
目送走月嫂,兴伯像换了一个人,麻利地沏好茶,一杯一杯端到客厅,客客气气地说:“王大夫,姜小姐,您二位稍等。我家少爷马上回来,客人也就是请您二位看的病人马上就到。”
李先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堤岸人只知道政府“难民委员会”和“外国人管理委员会”委员,越南工业村投资公司董事长李为民,不知道曾赫赫有名的“冠云哥”,来李家出诊的机会不是谁都有的。
王大夫起身笑道:“兴伯太客气了,李先生那么忙,我们等一会儿是应该的。”
“好好。您二位坐,我去拿水果。”
“您老别忙了,又不是外人,我跟你家阿成是同学。”
阿成被阿才那小子带坏了,从小不好好念书。要不是大少爷有本事,他一辈子只能干保镖。
儿子没出息,兴伯很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不好意思跟人提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现在不一样了,跟着大少爷沾光,干过几天总理卫队中尉军官,后来转到工投公司保安部,昨天又被任命为头顿工业村警察局副局长,专门负责大少爷和家昌等公司高层的安全。
遇到儿子同学,兴伯眉飞色舞地介绍起阿成的新官衔,王大夫一脸敬佩,正聊得兴起,大少爷回来了。
让-博内尔先生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目光呆滞,瘦得不成人样。他儿子巴西勒-博内尔才二十六七岁,两年没见看上去像三四十岁,手上全是老茧,身上全是伤痕。
兴伯顾不上介绍,立即同阿成、王大夫和另外几个工业村警察一起,把让父子扶到里面洗澡、处理伤口、检查身体,理发、换衣服。
感谢完大夫,支付完诊金,李为民一边招呼二人吃饭,一边低声说:“让叔叔,巴西勒,阿姨的事我非常抱歉,家父也很抱歉,他和家母正在会西贡的飞机上,估计下午就能到。”
“孩子,不用抱歉,你已经做了很多,你已经尽力了。上帝保佑,要不是你,真不知道我们……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到西贡,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朱斯蒂娜。”
让-博内尔老泪纵横,巴西勒哽咽着说不出话。
他们很不幸,同时很幸运。
像他们这样落到军阀手里的法国人,能活着回到西贡的只是极少数。营救朱斯蒂娜时顺便救出的那几十个法国人,对李为民非常感激,自发成立了一个联谊会,把获救那一天作为纪念日,在纪念日那一天聚会,邀请李为民出席并当面表示最衷心的感谢。
“朱斯蒂娜很担心你们,情绪低落,留在西贡只会触景伤情,在法国一样过不好,我只能把她送到美国,跟青青和我未婚妻在一起。她知道这个消息非常高兴,恨不得立即回到你们身边,跟我父亲一样,正在回西贡的飞机上,明天上午我陪你们去机场接。”
“谢谢,孩子,谢谢你为朱斯蒂娜,为我们一家所做的一切。”
“叔叔,我们两家是世交,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实上做得还不够。”
……
死里逃生,让-博内尔唏嘘不已。
既然已脱险就面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沉默了片刻,忐忑不安地说:“孩子。路上他们说你认识吴廷琰总统,现在掌管一家庞大的投资公司。正如你和你父亲知道的,我的资产全在西宁,全投入进种植园和煤矿,甚至欠银行一笔贷款,不知道我能不能收回?”
政府接下来要进行土地改革。而南越40%的稻田,属于只占农村人口0.025%的地主,并且地主大多为法国人。
法国远征军之所以到现在仍没撤出南越,很大程度上与法国人在越南的利益有关。两国正在美国敦促下,就此类问题进行一轮又一轮谈判。
让一家的情况比那些法国地主特殊,在西宁省的种植园和煤矿早被郑明世分给了当地人。煤矿或许能收回,种植园收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并且在如此高涨的反法浪潮下,煤矿和种植园就算能收回。一样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经营。
李为民倍感无奈地说:“叔叔,政府对个人资产是保护的,关键对农村尤其西宁农村没足够控制力,并且那么做会引发一系列新问题。如果您坚持,政府会承认您对种植园和煤矿的所有权,但仅仅是所有权。”
“天啦,怎么会这样?”
收不回种植园和煤矿就会破产,巴西勒急了:“父亲。我们可以去找远征军。”
远征军已收缩到西贡周边,正准备撤回欧洲。别说不一定会管,就算管他们能管得了一时,难道还能管得了一世?
经历过那么多,让-博内尔对法国政府早不抱希望了,摇头道:“孩子,为民说得对。越南政府承认所有权又怎么样?越南人恨我们,他们不会让我们继续经营的。”
“那怎么办?”
无论从历史上,还是从吴廷琰前段时间的遭遇看,美国佬是靠不住的,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们父子在越南惨不堪言。但他们家族在法国非常有名,李为民盘算了一下,提议道:“叔叔,巴西勒,如果你们信任我,那就在这里家休息一段时间,等参加完我的婚礼就同我父亲一起回法国。银行贷款我来解决,另外我会提供一笔资金,让你们在法国重新开始。”
“不,你应该帮我们很多了,我不能再要你的资助。”
“叔叔,您是我父亲的朋友,是我父亲的合作伙伴,我家有困难的时候您帮过我们,现在该我们回报了。并且如果你们能在法国获得成功,将来能够再次帮到我,两个友好的家族之间不就应该怎么吗?”
“孩子,我知道这是一番好意,问题我离开法国很多年,回去之后不知道能做什么?”
“您不知道我知道。”
李为民掏出笔,让阿成拿来一张纸,一连写下几个法国公司的名字,递给他道:“这些公司非常有前途,尽管我父亲拥有法国国籍,但投资入股仍存在许多阻力。您不一样,您是真正的法国人,您的哥哥和弟弟在巴黎有一定影响力,可以理直气壮投资入股甚至控股。”
马特拉公司,成立于1945年,专门研究制造导弹;汤姆逊公司,主要经营飞机导航设备和电子系统。
达索公司更有名,曾设计过mb.200、mb.210和mb.131双发轰炸机,生产过mb150系列战斗机和mb.175轰炸机。二次大战中,老板达索因拒绝和德国合作,被关进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直到二战结束后才获释。
十几家公司全是军工企业,除了汤姆逊公司境况较好之外其它全半死不活,有人愿意投资他们肯定会很高兴。
看着他们父子欲言又止的样子,李为民直言不讳地说:“我不认为远征军撤走之后,美国人真能拯救这个国家。我有许多同胞在这里,我需要早做一些准备。另外战争虽然结束了,但不意味这个世界就会获得和平,投资这个行业肯定不会亏。”
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让-博内尔权衡一番,紧盯着他双眼说:“孩子,法国不是美国,并非所有人都可以投资军工业,我需要向那些人解释资金来源。”
“您可以把煤矿和种植园卖掉,只需要签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合约。”
李为民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不管以什么价格成交,所收回的资金都相当于一笔无期限的无息贷款,等您在法国的投资获益后,再通过捐给某个基金会的方式归还。我只需要一个承诺,一个将来可按优惠价格购买这些公司产品的承诺。”
军购不仅涉及价格,并且涉及政治。
一些先进武器装备不是谁想买就能买到,谁想卖就能卖出来的,让-博内尔意识到这不仅是一笔生意上的借贷,更是一笔政治投资。
他权衡了一番,毅然答应道:“孩子,感谢你的信任,感谢你的帮助。将来的事谁也不敢保证,但我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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