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堤岸双联市十几个郡,总人口超过三百万,全市警察不过几千名,其中很多人对平川派敢怒不敢言、口服心不服。『,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李冠云的儿子就很难,指望他们一心一意帮着查找更不可能。
人第一次是阮山抓的,赖文灿很自然地把任务交给了阮山。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换作平时,他会毫不犹豫抓一个李家伙计,带到总部里拷问一番,看他是愿意交待李家大少下落,还是想被扔进笼子喂虎。但现在不是平时,李冠云带着老婆女儿跑了,如果打草惊蛇,他儿子肯定也会跑。要是让他跑了,抓不着人,七哥管谁要钱?
阮山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没让市区警察参与,而是安排几个可靠的兄弟去美国大使馆附近蹲守,看人是不是在大使馆。同时带着另一帮弟兄,秘密监视李家大总管刘家昌。
又是一天过去了,姓李的那小子始终没露头。姓刘的不是坐在办公室,就是去木厂、货仓或会馆开会。
随他一起监视的范清忠坐得有些不耐烦,掐灭烟头道:“山哥,要是能去电话公司监听电话就好了。”
电话公司是法国人的,法国人才不会买平川派的账。
阮山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废话,要是能去我早去了。”
与此同时,刘家昌忙了半天腰有些酸,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窗边,把帘子拉开一道小缝,遥看着斜对过的茶楼,若无其事地问:“阿盛,他们就这么干坐着?”
已经被监视三天了,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用强,大少爷一天几个电话让撤,他却像没事人一样仍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阿盛赶紧把窗帘拉好,生怕引起对方注意刻意扶了一下,确认不再晃动才转身道:“刘经理,这里真不能久留。少爷交待了,今天绑也要把您绑走。”
该处理的事基本上全处理完了,刘家昌不想让李为民再担心,一边收拾起账簿一边笑道:“听你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用不着绑。”
阿盛终于松下口气,立即抓起电话联系接应的兄弟。
五分钟之后,刘家昌像往常一样提着公文包走到门口,一辆黑色轿车从院里开出来,他拉开车门钻进后排,轿车喷出一股黑烟往大中华酒楼方向驶去。
阮山岂能让他消失在视线里,早有所准备。
李家车刚开出几十米,三辆摩托车和一辆轿车跟了上去,他不慌不忙付完茶钱,带着范清忠下楼钻进另一辆轿车。
当他们追上前面一辆轿车时,只见李家车停在“新上海贸易公司”门口,司机正在对面炒粉店吃炒米粉,姓的刘应该在里面跟人谈什么生意。生怕惊动目标,他朝前面的兄弟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跟踪监视的人全散开了。
这一等,等了近二十分钟。
范清忠感觉不太对劲,回头一看,赫然发现本应该在米粉店里的李家司机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阮山也意识到上当了,拔出手枪,冲下去一脚踹开新上海贸易公司大门,用枪顶着被吓了一跳正傻看着他们的一个职员额头,气急败坏地问:“人呢,刚才进来的人呢!”
“什……什么人,先生,您……您找谁?”
“刚才进来的那个,白衬衫,打领带,提一个黑色皮包,老实交代,小心老子嘣了你!”
他凶神恶煞般地质问,范清忠则带着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查。
职员吓得瑟瑟发抖,哭丧着脸哀求道:“别……别开枪,我……我想起来,刚才是进来个人,说……说是借厕所,我们……我们在算账,我们没注意,应该早走了。”
这时候,范清忠从里面走出来,愁眉苦脸地汇报:“山哥,有后门,姓刘的早跑了。”
怕什么来什么,搞到最后还是打草惊蛇。阮山怒火中烧,打开枪保险咆哮道:“你们一伙儿的,老实交待,他去哪儿了?”
七哥有交待,在堤岸不能随便开枪。就算要干掉这个家伙,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
范清忠急忙提醒道:“山哥,他不是潮州帮的。”
很多人知道五帮会馆,以为堤岸华侨都是广府人、潮州人、客家人、福建人和海南人,其实不然。
这要从1807年说起,当时在越华侨众多,语言不通,不好管理,嘉隆王便准允按籍贯、语言由华侨自己分帮管理。
于是产生了漳、泉、潮、广、惠、琼、徽七府,以及福建、广肇、潮州、客家、海南五帮,俗称七府五帮;1834年又准允每帮设正副帮长,管理华侨内外事务。直到二战结束后法越当局才要求成立中华理事会,试图通过一个半官方的社团管理堤岸华侨。
漳、泉、潮、广、惠、琼、徽七府早并入五帮,但由于历史原因和中国连年战乱,一些不隶属于五帮的华侨陆续成立各自的乡帮。
明朝之前来越的华侨与本地人通婚,几代传承下来与本地人已经没什么区别,本地人叫他们“明乡人”,五帮由于其没能保持传统又不接纳,他们便自发成立了“明乡会馆”。
一些来自上海、江苏和浙江的华侨,因为语言习俗等的原因无法融入五帮,于是抱团取暖,自发成立“三江帮”。
平川派是通过各帮帮长收税的,哪个店面、哪家公司属于哪个帮,阮山一清二楚。
想到三江帮的人比海南帮更少,属于华侨区的边缘人群,与潮州帮没什么来往,只能放下枪头也不回地走出贸易公司。
就在他气冲冲带着人准备去抄李家木厂和货仓之时,逃出虎口的刘家昌正坐在一条小渔船里,同接应他的王康复、王晋鹏、顾平春、顾采莲等人说说笑笑。
“不用问,他们肯定奔木厂和货栈去了,可惜晚了一步。不想搞得天怒人怨,只有老老实实鸣金收兵。”
大少爷当家之后不是“转型”,而是“大收缩”。
能卖、能转让、能脱手的产业全部出售、转让、脱手,这些天看上去风平浪静,事实上木厂、货栈和堤岸的几十个铺面全部卖给了感兴趣或急需的人,李家在堤岸的产业只剩下一套五进大宅和秘密盘下来打算开银行的房产。
王康复越想越可惜,靠在舱边唉声叹气地说:“木材一下子变得这么好销,如果能缓几天就好了。剩下一万多方,全便宜了王老抠。”
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刘家昌忍不住笑道:“康复,知道木材为什么那么好销吗?告诉你吧,是少爷想的办法。那些人把木头买去不是做家具,是做木箱,专门打包装运机器的木箱,就跟出口包装箱差不多。这边下好料,打铁街那边采购点铁皮,带上钉子,运到河内海防就能用。”
“刘先生,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顾采莲疑惑地问。
“当然有,一是积压木材脱手了,并且没亏;二是河内海防那些机器需要我们帮着拆,我们帮着运。人工费、船运费、装卸费,一分不会少。我家老头子这些天就忙这个,要拆运的机器太多,连大中华客货轮去新加坡的班次都取消了。”
生意全没了,一下子变成闲人,顾采莲真有些不习惯,低声问:“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刘家昌点上根香烟,优哉游哉地笑道:“去头顿,吴家帮我们在那边盘下一栋大房子,原来是法国人的度假村。在海边,出门就是沙滩,听说风景非常好。先去休息几天,等香港的老师一到就参加培训。”
“培训多长时间?”
“培训到能通过考试为止,不光你,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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