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枫仔细打量着刘仁轨,并没有出声。然而那些痞子们却不耐烦地聒噪起来。为首的那人更是蔑笑道:“刘结巴,你敢管咱‘霹雳火’雷烈的事情,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刘仁轨显然听不得“结巴”二字,涨红了面皮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做抢劫这等勾当,我刘仁轨自然要管上一管!”
雷烈,也就是痞子首领暂时放弃了谢子枫,转身啐了刘仁轨一口,笑道:“咱不但要抢劫他,连你也一并抢劫了!像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小书生,洗干净了比芍药居的姑娘还要好玩。”
刘仁轨面色赤红,在微薄的光线下看去,真的如同小家碧玉一般。那雷烈原本只是嘴上说说,此时看到刘仁轨咬着嘴唇的模样,内心蠢蠢欲动,轻骂道:“丫丫呸的,长成这样,让女人怎么活啊!”
谢子枫原本以为刘仁轨和雷烈这些人有交情,此时看来他们双方的确有交情,却不是什么好交情。于是他轻轻上前迈出一步,把刘仁轨扯到身后,从容笑道:“兄台怕是搞错重点了吧?你要打劫的金主是在下,不是这位刘仁轨刘公子。”
刘仁轨躲在谢子枫身后,扒着谢子枫的肩膀轻声道:“仁兄快走,这里由在下来应付。他们不敢拿在下怎么样的。”
谢子枫只觉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声,心里不由一荡,暗骂道:“谢子枫啊谢子枫,你现在越来越不堪了,居然对男人动心。”转念又道:“噢呀,以前遇到的姑娘都喜欢男扮女装,这位刘公子莫非是刘姑娘不成?”
他虽然被四五个地痞围住,心思却完全不在敌人身上。盖因他经历了之前种种磨砺,道术也好,境界也罢,早已超出同龄人许多,是以从内心里并没有把雷烈这些普通人放在心上。不过他的这些变化,自己尚懵然不知。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刘仁轨见谢子枫如此巍然不惧,心里莫名地踏实了许多,探出半个脑袋轻叱道:“雷烈,你行事如此嚣张,不怕谢大哥找你麻烦吗?”
雷烈“嘿嘿”一笑,持着匕首逼向谢子枫,口中叫道:“谢大哥?他在哪儿?咱们兄弟好怕怕哦!”脸上虽然保持着笑容,眸光中却划过一丝狠厉。与此同时,手中的铁匕划出一道寒芒,刺向谢子枫的肩井穴!
谢子枫一直保持着通臂拳的起手势,此时不用多想,伸手轻轻一推,正好磕在雷烈的手腕上。谢子枫如今对御气术的使用已经比较自如,拳风指尖自然地带有五行灵气。雷烈被他手掌击中,只觉手腕发麻,铁匕“哐当”一声掉地,杀猪似地嚎了起来。与此同时,谢子枫使了一个“繁花叠影”,在痞子们之间快速穿梭。等他重新站到雷烈身前时,那些小喽啰们早已七倒八歪,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了。
体内的那股热流缓缓散去,谢子枫只觉神清气爽,朗笑道:“小爷我就姓谢。你们对这位刘公子作揖赔礼,再叫小爷三声‘大哥’,小爷便放过你们。如何?”
雷烈委顿在地,口中虽然哼唧,神色却依然倔强。他昂头道:“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能管人叫大哥!咱们今天看走了眼,栽在你小子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便!哼哼,他谢明辉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厉害的弟弟,怎么不告诉大家伙儿?咱们汴州城的老少爷们以后可得小心,要不然吶,哪一天被渡鸦帮灭了还不知道呢。”
刘仁轨见他言词不逊,且隐隐有把这件事情推到谢明辉身上的意思,急忙说道:“我们渡鸦帮身为汴州城的帮派的一员,自然会遵从建国寺之约。绝然不会吞并其他帮派!”
雷烈哼唧道:“咱就不相信他谢明辉肯老老实实地做个小小的帮主。真金不怕火炼,走着瞧罢!”撂下这句话后,便带着手下几人滚出了暗巷。
谢子枫从他们口中大致了解到一些事情:这雷烈和刘仁轨身后的谢明辉应该是汴州城内的两个帮派,他们同居一城,自然颇有龃龉。然而他们之间却通过什么“建国寺之约”保持着和平。他今天出手教训了雷烈,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平湖,还不知要激起什么风浪。然而他如今身负重任,绝不能卷入这两帮人的纠葛之中。想到这里,谢子枫对刘仁轨一拱手,拧头就走。
刘仁轨见谢子枫一声不吭就要离去,急忙扯住他的后襟,脆声道:“谢兄救了在下,何不到寒舍一聚,让在下聊表谢意?”
谢子枫笑道:“刘兄不必介怀。天色已晚,在下还要找地方投宿呢。”
刘仁轨神色一喜,脸庞红得像水灵灵的苹果一样:“在下家中只有一人,谢兄若不嫌弃,就……”
谢子枫打了个寒颤,本想拒绝,然而看到刘仁轨那满含渴望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就应了下来。刘仁轨得了谢子枫的承诺,欢喜连天地把谢子枫引到了暗巷背后的院子里。
“好气派的宅子!可惜有些破旧。”谢子枫看着这座宅院,又是惊羡又是惋惜。刘仁轨眼中有些黯然,低头道:“在下自幼失怙,这宅子十几年来只有在下一人居住。”
又是一个没了父母的孩子。谢子枫心中泛起一丝亲切,温言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刘兄的家,岂不正如五柳先生的书斋乎?”
刘仁轨惊喜道:“谢兄居然吟得五柳先生的诗句!不错,在下的书斋便叫做‘人境’。”拉着谢子枫径自来到自己的书斋,指着屋里的书籍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岂不乐乎?”
刘仁轨的书斋虽然不大,却到处堆放着书籍纸张。有些书籍平展着,有些则卷成一团,看起来凌乱无比。谢子枫随手拿起一本书,讶声道:“逍遥游!刘兄居然对老庄的学说感兴趣。”
刘仁轨红着脸,有些羞赧地说道:“在下家贫,这些书都是从那些达官贵人府里捡来的。捡到什么就读什么,并不是喜欢老庄清谈。”说着用眼睛偷瞥谢子枫,想要看看他会不会因此而看不起自己。
谢子枫摇摇头,笑道:“在下也很喜欢老庄之说,非但如此,管墨、孙韩的学说,在下都略有涉猎。”
刘仁轨见谢子枫并没有看轻自己的出身,心里十分欢喜,忙拉着他坐下来探讨起诸子学说来。说起来两人真的很有缘分:都是自幼失怙,家道中落,所读的书也都十分芜杂。两人从管仲的大国说,聊到韩非的治秦论,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等到两人说得口干舌燥,却发现壶里已经没有水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刘仁轨点起一盏灯,意犹未尽地喟叹道:“只可惜,谢兄明日就要离开。不然真想与谢兄朝夕相对,坐而论道啊!”
灯下的刘仁轨浑身散发着柔和的色彩,谢子枫略微一呆,不由自主地问道:“刘兄是男是女啊?”
刘仁轨脸色一红,嗔责道:“谢兄在说什么?小弟没有听清。”
谢子枫尴尬一笑,忽地想起刘仁轨和雷烈的对话,问道:“刘兄,你和雷烈之间有什么过节吗?你口中的谢大哥又是谁来?”
刘仁轨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怅然道:“谢大哥是渡鸦帮的帮主,雷烈则是霹雳堂的堂主。他们两个合起来,便是整个汴州城的混混地痞了。”见谢子枫脸色不豫,急忙解释道:“小弟并不是渡鸦帮的人,谢大哥也不是地痞混混。谢大哥他行事光明磊落,是真英雄,真豪杰!只可惜时间不够,不然一定要让谢兄见见。”
谢子枫见刘仁轨提起“谢大哥”时一脸仰慕,心里不知怎么居然有些吃味,嗤笑道:“真英雄当为天下生,为百姓死,缩在小小的汴州城,整日与混混痞子为伍,怎能当得起‘英雄’二字?
话音刚落,只听屋外穿来粗犷的笑声:“哈哈,阿轨过誉了。俺谢映登就是个混混头子,哪里算得上英雄豪杰!”
刘仁轨脸上泛起喜色,急忙推开门,叫道:“谢大哥,这么晚了,怎么来小弟这里?”
谢子枫抬起眼睛,只见一个魁梧的汉子闪进屋子。此人身材高大,整个屋子的灯光都为之一黯。这汉子蓄着短须,方脸阔鼻,果然是一副豪迈之相。只听他笑道:“俺听说阿轨被阿烈欺负了,所以急急忙忙赶过来,想要见见救了阿轨的真英雄真豪杰吶!”说话间瞥见了谢子枫,见他青衣短衫,从容不迫,暗喝了一声彩,热情地对谢子枫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公子救了俺的兄弟。兄弟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到渡鸦帮找谢映登便是!”
谢子枫本以为“谢大哥”是个行事不正的人,此时见他如此直率坦诚,大为惊讶,急忙收敛神色,起身回礼道:“不敢受此大礼。说起来,在下倒要感谢刘兄路见不平仗义执言呢。”
大汉哈哈笑道:“俺叫谢映登,表字明辉。你就叫俺谢映登罢!”
刘仁轨在旁边嗔责道:“明辉哥,我们平辈相交,称呼表字才显得亲切。”
谢映登撸了一把短须,大声笑道:“难怪你叫俺明辉哥。不过俺还是喜欢叫你阿轨,比正则好听得多!”
谢子枫见他说话风趣自然,心生亲切,嘿然笑道:“那么小弟就学学阿轨,也叫你明辉哥吧!小弟谢子枫,荥阳人氏,并无表字,却省了你们二位的麻烦。”
谢映登微微一愣,忽然大笑起来:“妙极妙极!子枫行事大方,不拘小节,是我辈中人!走走走,与俺到渡鸦帮喝个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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