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唯宁从不曾问过父亲,为何会把十七岁的江承郗领回家。那时候的纪唯宁,极度缺爱,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哥哥般疼爱她的男孩,理所当然的霸占着不肯让任何女孩子靠近。
时间越长,她对江承郗的依赖便越浓,她同样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疼她,关心她,保护着她那么多年的男孩,会是她这辈子的归宿。
感情,当然是有的。如果那场婚礼没出现如此的意外,她觉得,她会和他一直走下去,一辈子温馨甜蜜。
在江承郗了无音讯的那些日子里,她会焦躁会不安,在以为他和于桑榆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解释,她愤怒,伤心,甚至是绝望。
她觉得,她生命中好不容易得来的唯一美好,竟然也会这样不堪的轻易被别的女人夺去。从B市回来,独留一具空洞的躯壳。
可是,她却平静的接受着这一切。
直到后来,他解决好了所有事情,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境已然发生了转变。
说不上哪个环节错了。他惊讶她变心太快,她同样也惊讶自己竟是那么一个容易变心的女人,她曾抵触过,抗拒过,可最终,还是沉沦在了徐暮川的深情里。
她背负着一个随时都可能让别人戳着脊梁骨喊小三的包袱,却依然陷了进去,哪怕一开始就知道,跟徐暮川的这条道,非但不好走,还很有可能会万劫不复,她却仍旧甘之如饴。
她唾弃过自己的自私,却仍是霸占着还属于叶婧的徐暮川。人性真的太可怕,贪恋上的东西,哪怕知道自己不该,还是没办法控制住内心的渴求。
所以,她今天,才把自己逼进了这么一个死胡同。
她不知道,江承郗想方设法的在北山地皮这个项目上逼退徐暮川,到底是为了少一个竞争对手,亦或是想要堵死她的后路,逼着她回到他身边。
现在的江承郗,心思多变,喜怒无常,她没办法预料,他会以哪一种方式来面对她。可是,哪怕如此,她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行走。
她怕这样的行为会加重徐暮川的误会。可是,想到今天在威斯汀酒店大堂,叶婧在看到她和江承郗在一起之时,那种从内心释放出来的轻松,放心,却是让她意识到,或许,与江承郗同出入,便是最大程度上的消除了她们母女俩的顾虑。
这样想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之后的事情,拍卖会过后,订婚礼过后,江承郗会如何,叶婧母女会如何,徐暮川又会如何,徐家又会如何,她现在似乎已没有那么大的脑容量再去思虑这些不可预见的问题。
可是,这样一连串的想下来,纪唯宁的心里又有些吁嘘。好像整个过程中,她都是在利用江承郗。
纵使他是拿了那块地皮逼她找上他,可江承郗要拍得那块地皮,也是要付出大量资金的。何况,她刚刚的想法中,还想借着江承郗,来打消叶婧母女还有徐夫人她们的顾虑。这算是双重的利用吧?
纪唯宁的心揪成一团,她不想因为这个,从而欠上江承郗。闭目思索几番,她终是下了个决定。
摊开掌心的手机,在通话记录中,寻到江承郗的号码,再度拨了过去。
当年,纪氏企业在重组之后,她和父亲在纪氏的股份,都衍变成了中承集团的份额。这些年,她手里一直握着中承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之前没想过她和江承郗会发展成这样,所以一直没去在意过,公司现在到底是纪氏,还是中承。
而如今,若是通过中承,能够拍得那块地皮,那她愿意把她手中所持的股份,全部归于江承郗。
这样,至少,在金钱上,她不会欠上他任何。
夜里,纪唯宁一直辗转反侧,以致第二天直接睡到了大中午,之后,是被医院的电话给叫醒的,说是有个急诊手术,要她赶回去。
周末的时间,接到急诊手术,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一般如宁呈森那样大腕级的医生,都不会被叫回去做急诊手术,医院给他们这些人保留着充分的休息时间,何况宁呈森还是大腕中的大腕。
神经外科的急诊手术,如果遇上是白天,被叫回去最多的是纪唯宁,如果是晚上,那被叫回去的便大多是科室的另一个男的主任医生。
纪唯宁是她们科室唯一一个担着头衔的女医生,说起来,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面对着攸关生命的工作,纪唯宁哪怕是心绪再复杂,也只得将这些烦人的东西抛向脑后,快速的收拾了自己,出门,打了车就往医院赶。
急诊病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性,硬脑膜外血肿,血肿量有50ML,并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必须尽快手术清除血肿。
纪唯宁赶到的时候,手术室里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今天跟她同台搭档的是李易哲,因为他本就在医院值班,所以对病患的情况了解的较为全面。
当她换好手术服,走至中央手术室区域的时候,看到李易哲正站在水池边做着消毒清洗,她便也站了过去,本意是想跟他了解一下这个病患的情况的。
可哪知,她才刚打了声招呼,李易哲便是在抬头的瞬间,脸色发红,张口说话时,舌头控制不住的打结。
从未看过这样容易脸红的大男孩,纪唯宁忍不住心底一乐,而后万分纠结的拧眉看着他,故意打趣着:“李医生,我很可怕吗?为什么你每次对着我说话都要结巴。”
李易哲是整个神经外科,唯一顶得住宁呈森各种出其不意考验的人,同样也最受得住宁呈森爆脾气的人。连宁呈森这样让人闻风惧胆的作风他都受得住,自然会是有他过人之处的。
纪唯宁打趣他,一来是想放松一下两人的情绪,二来,毕竟两人以后有很多同台合作的机会,如果一直处在这样拘谨的状态中,难免会影响工作效率。
所以,她挺希望他们之间的相处,可以随意些,融洽些。
李易哲被她这样的表情逗的忍不住一笑,而后便进入工作状态,两人一边走进手术室,一边交谈着患者的各种情况。
纪唯宁其实只比李易哲大一岁,但毕竟她在美国那些年是拼出了实力,而且,也因为来自母亲凌宁的影响,让她在医学方面较常人多了些许天赋,所以,但凡她出场的手术,主刀手的位置大多会是她。
这一场手术,依旧如此。不过,也是亏了李易哲默契的配合,手术完成的比预期时间要快,而且还非常成功。
两人从手术室出来,重新穿上白大褂,稍作休息之后,便依照惯例的去了病房,观察一下术后患者的情况。
从科室走到病房,需要经过一个天桥过道,而后乘电梯上住院部11楼,那里一整层都是神经外科的病房,而12楼则是神经外科的VIP病室,叶婧曾在那儿呆过。穗城省院以神外出名,慕名而来的人很多,以致神外的病房尤其多。
而住院大楼的10楼一整层,则是心外病房,包括普通病室和VIP病区。
因为是周末,走动的人比较少,纪唯宁跟李易哲并排着进了无人的电梯。而后两人针对刚刚那个患者的情况,谈论着一些可预见的术后状况,以及处理措施。
一时之间,也没去过多留意电梯的动向。
直到电梯门倏然打开,纪唯宁才抬头看了下电梯上的数字,此刻正停在八楼,这里,是所有住院中的患者做各种检查的地方。
纪唯宁一开始没觉得什么,毕竟整个住院大楼那么多人,来往上下电梯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于是,只瞄了眼那数字,便又径自回过头去应李易哲的话。
然而,就在这一回头间,她却发现停在门口的人,并不是普通的病患及其家属。
说实话,门口出现的人,是有些微微震撼到纪唯宁的,可是她没敢让自己表露出来。看着有些虚弱的坐在轮椅上的徐老爷子,纪唯宁猜测,他应该是刚刚做过检查。
徐老爷子住在她们医院,纪唯宁是有听徐暮川说过的,所以,这会儿这么碰上面,她虽然心头微憾,却不惊讶。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徐暮川,也不是徐夫人,而是叶婧的母亲叶夫人。
哪怕是在病中,徐老爷子依然目光如炬,盯着纪唯宁看了几眼,而后才在叶夫人的帮助下,推着轮椅进了电梯。
看着他们要进来,纪唯宁自动的挪了脚步,退到了李易哲后边,在给他们让开了些位置的同时,也最大程度的远离了叶夫人,更没去看她一眼。
而对于徐致远,虽然只见过一面,同桌吃过一次饭,但他的目光,让纪唯宁清晰可辨,他对自己的印象是深刻的。
毕竟是一个老人,还是相识的,处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不打招呼好像说不过去。于是,纪唯宁看着面对着他进来的徐致远,轻扯着唇,低喊了声:“徐老爷子。”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刚做过检查太累,还是不想搭理纪唯宁,总之,他连鼻子哼气的声都没给她回应,只是那么靠在轮椅上,闭着双目。
当电梯停在10楼的时候,徐老爷子似是有感知,睁开浑浊的双眼,对着身边的叶夫人开口:“素敏啊,你去叫王全过来推我。”
王全是王叔的名字,陪伴在徐致远身边大半辈子,徐致远习惯了他的伺候。刚刚若不是连素敏主动要求陪同,现在侯在徐致远身边的便会是王叔。
连素敏对老爷子还算是尊重,听他这么说,她只是抬头看了眼纪唯宁,而后给老爷子回了声:“好。”便退出了电梯。
徐致远的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时候,纪唯宁便知,他是特意支开连素敏,有话想说。纪唯宁见状,只能按着电梯上的数字键,保持着电梯门开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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