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开眼,提着包包的手心紧了又紧,而后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手掌握住门锁轻轻旋动时,纤瘦的身躯顿了顿,低头从包包中掏出一个塑胶袋,重重地掷到门口的柜子上。
徐暮川看着她的身影离开,塑胶袋中散落出几个颜色各异的药盒,而他只是定定得站在原地,太阳穴突突直跳。最后,抬手用力按着眉心,进了浴室。
几分钟后,他一身清爽的出来,眸中的戾色已被他很好的掩饰。从衣柜中取下一套纯黑色的修体西装,重新换上。
打算出去的时候,在门口间瞥见那些散落的药盒,他停下了脚步。长指轻轻翻动,而后拿起其中一个,开封,掰下两粒,送进口中,混着唾液就咽了下去。
门一开,就看见正想敲门的秦述。
“纪医生怎么了?我看她出去的样子不太对劲。”
秦述呆呆的说了一句,然后便见那道清眸冷寒下来:“以后没我的准许,不许任何人进来。”
秦述不解,虽然知道自家老板一向注重个人隐私,但他以为纪医生应该是个例外,所以才擅自做主让她进去。
老板不高兴,秦述也没辙,只能暗暗摸着鼻子,认栽。
纪唯宁愤愤不满的从电梯出来,一路暗暗腹诽着徐暮川的不识好歹。经过前台时,她只是无心一瞥,却见那个前台小姐朝她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纪唯宁不甚在意的扯扯唇。
出了大厦,四面全是高高耸立的摩天大楼,纪唯宁站在其中,怔怔的看着对面马路上,那台超大型的液晶电视屏。
电视屏上原本播着的是一个洗发水的广告,不过几秒的时间,画面一下转换成另外一个场景。
众多的媒体记者,簇拥着一个俊美无俦的男人,争先恐后的高举着手中的话筒。
隔的距离有些远,纪唯宁不知道这是一个关于什么内容的新闻发布会,但见那个男人游走在其中,跟于桑榆的父亲于天明并肩,始终风光无限。
忽然就感觉双腿失了力气,胸腔的酸胀感久久不去。纪唯宁分不清,这种感觉是源于刚刚在徐暮川那里惹来的委屈不快,还是因为电视屏上的那个男人带来的伤心难过。
提不起脚,就那样蹲在马路牙子上,把头深深埋进膝盖。
“总裁,车子已经备好了。
今天的应酬,徐暮川带的是投资总监陈柏青以及公关部的两个员工去的。秦述没在,留在办公室处理公务,站在徐暮川身后的人就成了陈柏青。
看见迈着阔步的徐暮川倏然停下脚步,直直看着某个方向,许久未有动作,陈总监便出声提醒。
对面的电视屏还在播放着刚才的场景,徐暮川只是扫了眼,神色很淡,长腿重新提步,却是向着蹲在马路牙子上的那个女人走去。
纪唯宁蹲在那里,本来只是想缓缓身体上的劲,此刻有些腿麻,便从中抬起头,刚想起身,视线中便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男士皮鞋,熟悉的款式。
目光顺着笔挺的裤管往上,不出意料是那张清俊的面孔,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纪唯宁有些懵,不知他为何会站在这里,脚下很麻,起来的话可能会止不住踉跄,怕撞到与她相隔如此近的男人身躯,索性就那样一直蹲着。
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微提起裤管,俯身蹲在她面前。纪唯宁瞬间屏息,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他依旧高了她整整一个头,满身的清冽气息,悉数灌进她鼻端还有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间。
纪唯宁看着他的大手执起她受伤的手腕,而后不知他从哪里摸出一管药膏,干净的指尖启盖,挤出一小条,用指腹过渡到她手腕上的黑圈处,轻轻抹匀,动作柔的不像话,丝丝的扯着她的心尖。
“徐暮川……”纪唯宁糯糯出声,声音有些感性。
“回去吧。”徐暮川并未看她,只是淡淡的嘱咐了声,“药膏你拿着,记得抹。”
话落,他起身。只须臾,挺拔的身影便没进前方不远处,早已为他打开车门的黑色卡宴中。
日子安静的过着,纪唯宁是在三天后的下午,拿到售楼处的钥匙。坐在南郊回市区的地铁线上,她脑子里一边计划着如何把父亲接回国,一边计划着今后的生活。
乔治的电话,是在她刚刚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进来的。穗城的下午,纽约已是半夜,乔治从不会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
心脏在那一刻,莫名揪起。她忐忑的接起,甚至没察觉握着手机的整个手,颤抖的厉害。
“宁,你父亲突然心脏病发,情况很危急,请你速速回来。”乔治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语言,也似是抽不出空,只交代了两句:“我在这里看着,你镇定些。”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纪唯宁大脑空白了好几秒,等想起自己身在何地的时候,乔治已在那端连连焦急的喊着她。
没有回应乔治,纪唯宁倏地挂断电话,拔腿狂奔。
纪唯宁以着最快的速度,胡乱的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赶到穗城国际机场,大脑空白的甚至忘记跟任何人交代她的行踪。
飞机从机场跑道飞离地面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下,窗外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
纪唯宁此刻的心,亦如不断爬升的机体一般,悬空吊着,更是因为无法预知的情况,整个人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恐慌。
乔治是江承郗的熟识,更是纪唯宁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学长。三年前父亲在心脏手术后,被江承郗安排进当地一家知名的疗养院,并且特聘乔治为父亲的私人医生。
脑海中忽然闪过,三个多月以前,她在纽约肯尼迪机场,那个因为心梗而倒在她面前的中年男人,他的痛苦表情。
当时她因为江承郗的缘故,整个大脑都是脱片的。身体也因为那几天一直在处理婚礼过后的残局,累的将近透支。站在机场大厅,一个人拖着行李拿着护照机票,竟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然而那个中年男人倒下去的时候,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瞬间扔下手中的东西,对他施行急救措施。
十五分钟已过,机场工作人员叫的救护车因为堵在路上,迟迟未到。纪唯宁挥洒着满头的大汗,手下的动作不敢有丝毫的停顿。
她的急救方式是没有任何错误的,但是对一个体力本就濒临透支的女人来说,心肺复苏她做的很吃力,以至病人一直没有反应。
就在纪唯宁几乎以为这个病人不会有生还的机会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东方男人突然出现在人群中,俯身没有任何言语的接替过她的工作。
他的手法很巧,按压的力度也很准,看得出来,是个行家。
病人的心跳在他熟练的动作下,终于回来。救护车也在此时赶到,一行医护人员将平躺在地上的病人担进车里。
机场本就人流密集,又因为刚刚围观的人群挤拥,她只是目送了一眼那个病人,再回头,那个东方男人就已没了踪影,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
病发在外的中年男人都能抢救过来,那她的父亲呢?乔治的语气那么凝重,这情况到底该有多严重?
为了江承郗,她从纽约飞往穗城。为了父亲,她再由穗城飞到纽约,每一次,心里的煎熬都是如此浓烈。
飞机抵达肯尼迪机场的时候,又是一个凌晨。
乔治等在出站口,看见纪唯宁,忙上前迎了两步,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拥抱。
纪唯宁心急,迫切的想知道关于父亲的具体情况。
乔治一面开车,一面回答:“感染性心内膜炎,急性的。”
“瓣膜呢?受影响了吗?”即使知道这个答案是肯定的,纪唯宁还是抱着侥幸心态的问着。
“宁,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父亲在三年前换过心脏瓣膜,这次的感染性心内膜炎,最直接受到损害的,就是他的瓣膜。”
“到什么程度?”纪唯宁的心凉了半截,却不得不继续问下去。
“挺严重。一会给你看检查结果,主要是二尖瓣和主动脉瓣的损坏,目前,不排除继续恶化下去的可能。”
纪中棠已经被乔治安排进他所在的纽约西奈山医院,纪唯宁赶到的时候,他躺在重症室里面,已然睡下。
纪唯宁风尘仆仆的赶来,没敢靠近纪中棠,只是隔着重症室的玻璃窗,眼泪扑朔的看着病床上,头发发白的父亲。
父母是中年得女,纪唯宁二十七岁,而纪中棠则已年近古稀,华发满鬓。据说是父亲为了让母亲能够专心钻研医学,一再拖延着生儿育女的大计。
父亲从不愿多说关于母亲凌宁的事情,以至她对自己的母亲,了解甚少。但纪唯宁一直都认为,父亲是爱惨了母亲的。
因为极爱,所以纵容着母亲对医学的痴迷。因为极爱,所以终生未再娶。因为极爱,所以在母亲逝后,给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取名为‘纪唯宁’。
纪中棠唯爱凌宁。
二十几年的时间如此漫长,当年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成了疾病缠身的老人,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
纪唯宁心酸难忍,几欲呜咽出声。
“宁,要去休息吗?这里有我在,你可以放心。”乔治站在她身后,温声问着。
纪唯宁摇头,此刻的她哪里有心思睡觉。
“手术怎么安排?”
“我们去办公室谈吧。”乔治拍了拍她的肩,率先转身。
虽然同样是医生,但关于手术的问题,乔治觉得还是要详细的跟纪唯宁阐明。
医生办公室,乔治让纪唯宁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短短几月的时间,她连受重挫,哪怕再如何坚强的女孩,也有受不住的时候。
看着明明孤独无助却依旧死死挺着背脊的纪唯宁,乔治多少有些不忍心,却也不得不将关于纪中棠的检查报告悉数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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