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姆仰头呆呆看着上方,这座城池早已没有了原先的锦绣之气,而是一直泡在了一种血腥气之中,而他自己身在这血腥之中早已经闻不到这里的肮脏了。直到落到了这步田地之时又终于恢复了自己失去已久的嗅觉,还有良知……
眼泪从脸颊滑落,冰冷的泪却带着无尽的痛苦辛酸,世事无常啊,只有经历过才知道自己所做的究竟值不值得。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是一个女孩,一个灰白头发银色眼眸的女孩,她在对着他笑,这世上竟还有人对着自己这样的魔怪笑啊,他不由得心头一震看向了女孩。
夏理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赛姆道:“老人家,你迷路了吗?”
赛姆一怔,迷路?是啊,在人生这条道上他确实是迷路了,而且还走得很远,如今想回头已经不可能了。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人都是称呼他为大人,却没人带着世间最质朴的情感用其他的称谓称呼过他,他突然情绪激动地哭了起来道:“是啊,我迷路了,回不了头啊……”
夏理好好看着赛姆的脸,这才想起他是那位在会议上见过的老军官,还是面带微笑道:“既然知道自己迷路,那找到正确的路不就好了,不要这么悲伤啊。”
赛姆听着女孩的轻言细语,不由得有一种受着神明的指引一般吃惊而高兴,喃喃道:“正确的路?”
夏理点头:“是啊,也许在歧途的旁边早已经有一条正确的路了,只是你还没有发现。”
赛姆突然站了起来道:“你是神明?”
夏理的笑总能莫名的给人支撑的力量,她笑道:“我不是神明,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肯放弃希望的——法师族女孩。”
赛姆:“法师族?和泽斯大人一样?”
夏理点头道:“是的。”
赛姆点头:“怪不得啊,怪不得,你们都是坚强的人啊!”
夏理已经将刚才的事看在了眼里,她凑近赛姆的耳际轻声道:“我还不及泽斯坚强呢,老人家为何不去找他给你开导开导!”
赛姆听出女孩话里有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语气颇重,他疑惑道:“找泽斯大人?”
夏理点头道:“是啊,这个时间他一定是醒着的,毕竟我们和你们的休息时间不一样,老人家要是不犯困的话就去一趟吧,不会吃亏哦!”说罢夏理带着笑容轻轻走开了。
赛姆站在路边仔细思考着,现在这副模样究竟该不该去找泽斯呢?自己一直跟他过不去,现在自己落魄了,他会嘲笑的吧?想想又摇头,细想起来泽斯也并不是那种人啊,这个……还真是犹豫啊!
夏理穿过条条小道,走到站在树林深处的泽斯身边道:“怎样?这下放心了吧?不过,你敢保证他一定会去找你?”
泽斯点头:“虽然也会考虑很久,但是他一定会去,因为在他看来我始终是外人,他又一直觉得我有异心,然而在这种时间他最能相信的人还是我,毕竟我没害过他啊,所以他会去找我。”
夏理叹气道:“我看他也真是惨啊,一个重臣到了今天这样一个地步,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在别人的嘲笑声中度过吧,他明明做过那么多坏事,我却开始同情他,是我有问题吧。”
泽斯:“会有同情之感也是正常,必须给他一条路让他可以出一臂之力。”
夏理笑道:“他要是加入我们也算是救了他了,想来即使他会犹豫也不会不答应吧。”
泽斯点头:“我尽力。骑士首领在前方接应你是吗?回去吧,我也走了。”说罢从一边的小路扬长而去。
夏理看着泽斯的背影自语道:“我愿意帮你,并不只是我与你同族,更是因为相信你说到的就会做到,我不背叛你,你也不能出卖我。”
泽斯步步离去,目光坚定不移。
隐秘的树枝之上,夜棱与柒月两人站在上方隐藏着自己的气息安静地看着下方发生的事。等到众人走光了之后,夜棱才对着柒月道:“原来他们在做这些事,看来这一趟没有白跑。”
柒月轻轻地点了点头。
夜棱道:“我决定了,找个时间和那位泽斯大人好好聊聊。”
柒月点头道:“嗯。”
夜棱一转身道:“走吧。”
柒月跟在夜棱身旁快速离去了。
安静的树林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着。
一直到了下午时分,赛姆才慢吞吞的出现在了泽斯的宅子前,然后又停下了脚步,在外面一阵踟蹰不前,一会伸出手想要开门,想了想又缩了回去转身想走,但又转回身伸手想开门,几次三番之后他猛地一甩手道:“我在干什么?!”于是猛地推门走了进去。
泽斯在楼上将一切都看得真切,他笑着放下手中的书走近窗前对着刚进了院子的赛姆道:“赛姆大人今天是怎么了,这么犹犹豫豫?”
赛姆愣了一下,继而直接向楼上奔去,进了屋内他有点尴尬道:“突然来打扰泽斯大人,大人不要见怪啊!”
泽斯指着座位道:“赛姆大人今天真是奇怪啊,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真是让我不习惯。”
赛姆神情恍惚,有些显得呆呆的,他坐到椅子上道:“大人每天都在看书啊,真是勤奋的人。”
泽斯觉得事态真的是严重了,他笑道:“说得好像赛姆大人是第一天认识我一样,大人精神不是很好。”
赛姆道:“泽斯老弟果真是聪颖过人,察言观色也是一流啊。”
泽斯道:“我毕竟是异族人,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当然要有点本事才行,大人今天来这里应该不是跟我说这些客套话的吧。”
赛姆却摇头道:“我现在说的这些不是客套话,是真的。而且,我来这里也确实有点事情。”
泽斯:“大人请说,有用得着我泽斯的地方就尽管开口吧。”
赛姆搬着椅子坐近了一些道:“泽斯老弟,我到了最近这几天才知道你这人究竟是有多聪明。”
泽斯道:“哦?”
赛姆脸上带着无奈和懊悔道:“你一直默默地躲在这个小宅子里,一直不争名不逐利也不居功自傲,这座城池里很多人都知道有一位谋臣叫泽斯,但是真正见过你的人真的没有多少,甚至很多人对你做过的事没有完整的印象。我到了现在才终于发现,做你这样的人才是真的好啊,可能很多人记不住你,但是也绝没有人想要害你,所以你能这样一直生存下来,你才是智者啊!”
泽斯笑道:“也许没有大人想的那样复杂,我只是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去生活,但是也不是一直安然无恙不是吗?”
赛姆点头:“我明白,但是能像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很让人羡慕了,你知道吗?”
泽斯知道赛姆说这些话的心情已经不像从前了,如今说的都是他的真话,但是从话里可以很明显的听出他的伤心。泽斯问道:“赛姆大人今天来就是要说羡慕我之类的话,我不喜欢赞美之词啊。”
赛姆终于一脸严肃道:“希望老弟不要以为我接下来说的话是在变着方法的试探你,我知道你为了生存也不会惹事,就是这样我才想到来跟你说说,我只能跟你说啊,其他的人我也有很多信任的,但是如今的城池已经没有我说话的余地,我不得不防啊,所以只能来找你了!”
泽斯疑惑道:“大人就这么信任我?”
赛姆也觉得奇怪,“实话说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也明白,军队里军官众多,免不了尔虞我诈,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害怕那些人了,只有一直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对其余的事默不作声的泽斯老弟才让我觉得可以放心,明明在平时你才是最让我不放心的人,你别生气,这是真话。”
泽斯点头道:“我能明白,大人不必过于忧虑。队伍里的事我确实不懂,大人能信任我一点也是我的荣幸,也请你放心好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赛姆才点头,沉默了一下竟哭了起来。
泽斯看着着实有些心酸,昔日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大臣,此刻却像一个迷途的老人一样无助哭泣,而且有关赛姆被罢免的事在黎明前就传遍了城池,他以后确实很难再抬头做人了。一个为了这座城池日夜不辞辛劳的人竟得到了这样的对待,他的心应该彻底凉透了吧。在圣兰森眼里是没有功臣的,只有那些不会察言观色逆着他的意的人,不看场合就违逆他的人当然就要倒霉。赛姆并不是第一个,却是位高权重的一个。
赛姆抹着脸上的泪道:“老弟,不是我说,你看看我,为了他还有这座城池辛劳了几百年,你看看我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觉得我没用了说扔就扔啊,对一个尽心竭力的老臣就这样对待啊……”
泽斯也不说话,只是好好听着对方的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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