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蒙亮,夏侯瑾睁眼便看到身边陈寒青那张安淡的干净面庞,惊得猛的直起了身子。昨夜的风沙似乎腼腆了许多,两人身上只是被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黄沙,夏侯瑾看着周围广袤无垠的沙漠,听着不远处军营里传出来的马蹄铁踏声音,一抹绯红陡然爬上脸颊。
“怎的...我就睡着了呢!”她一手摸着有些发烫的脸颊,慵懒的眼眸里渗出一丝羞恼,便是第一次上战场杀敌心中也没有这般乱过。
她扭头看了看还躺在一旁沉睡的陈寒青,他的脑袋微微侧着朝向她,面色安详,夏侯瑾听着他平稳的气息,心中渐渐安定下来,竟是不由自主地将脸凑上去几分。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看看你。”她心中轻声嘀咕着,似乎是陈寒青沉睡时的模样让她大胆了不少,她细细打量着他不算精致的面容,不知为何觉得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野性气质,他睡觉时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偶尔也会抿起薄薄的嘴唇,她的心头忽然涌出一股不着边际的温暖,仿佛是觉得这样的机会和场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眼神又迅速黯淡了下来,轻轻笑了笑,有些惆怅。
“昨晚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身世...”她伸出一手轻轻掸去他胸前的沙子,缓缓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你是摘星大会头名树大招风难免会被人挖出过去这样的蹩脚理由来敷衍你,那都是骗你的。那些酒案饭桌上谈论的,都是你在聚星山上的事迹,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你的往事。而我...也是从别的地方听说的。”
“其实早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经知道你了,寒青。”她再一次凑近他的脸庞轻柔叹道,如兰的气息打在他的额头上,吹动了他的几根发丝轻轻舞了几下。
猛然间,陈寒青睁开了眼睛。
夏侯瑾伏在他的身前,就这样痴痴地盯着他的眸子,一如昨晚的星空那般璀璨明亮。陈寒青同样看着她,眼神中除了醒后难免会有的一丝混沌茫然之外,更是多了一道锐利的机警。两人相距不足一指距离,彼此蓦然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画面一下子变得格外暧昧和旖旎。
夏侯瑾愣了很久,仿若时间禁止了一般悠悠荡荡过了一个生世,然后双颊一下子通红如东方初升的红日,身子猛的后退了好几丈,伴随着一声羞恼至极的惊呼,她撇过头嗔怪了一声:“你...你怎么突然醒了!”
陈寒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破天荒的小女子姿态,眉头一紧,开口道:“有动静。”
夏侯瑾闻言一阵茫然,转头却看到陈寒青已经从地上跃起,开始朝北边狂奔而去。深知沙场情势多变的她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迅速起身跟在了陈寒青的身后。
陈寒青跑出去没多远,便看见一人踉踉跄跄地朝自己方向跑来,定睛一瞧,是司马军功。
“陈校尉,副将军,北边不远处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向我们靠近!”司马军功大喊着,似乎是因为太过惊惶,声音都有些颤抖。
“庞大的军队?”夏侯瑾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听脚步声的确是数量庞大,你看清楚是什么人了么?”陈寒青问道。
司马军功摇摇头:“只看到远处黑压压一片,气势汹汹,属下不敢耽搁片刻,便立马回头来禀告了。”
“难道是胡将军?”夏侯瑾寻思道,却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不太可能啊,胡将军怎会这么快就到此地?”
陈寒青当机立断道:“司马军功,你立刻回去通知弟兄们,让他们好整以暇,听从汉袂偏将的指令做好迎战准备,我与夏侯先过去探探。”
司马军功领了命,不敢再耽误半分,拔腿就朝军营跑去。
“走,小心应对。”陈寒青朝夏侯瑾叮嘱了一句,便再次朝北奔去。
夏侯瑾看着他的背影,细细想来才明白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小时候生活在野林之中,需要时刻提防着各类野兽,便是连睡觉的时候都不敢放松警惕,恐惧和害怕变成了一种再也无法深沉入眠的本能,所以你才能在方才那种情况下探知周围的大军临近。是这样吗,寒青?”
夏侯瑾在心中偷偷念叨着,再看陈寒青挺拔的背影,有种说不出口的心酸,但她知道此刻不是心生伤感的时候,便深呼吸一口气,踏步飞快跟进。
两人跑了半里路,陈寒青忽然停下了脚步,又迅速蹲下了身子。
“看见什么了?”夏侯瑾蹲在后头,身子紧贴着陈寒青的背部,从他的肩膀后探出脑袋问道。
陈寒青真元沸腾的双眸升腾起一股赤色的轻烟,所望之处清晰地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军队,就像是一条游走于沙漠之中的黑色大蟒,气势不凡。
“咦?”当陈寒青看见军队之中的装戴铠甲时,不禁轻咦了一声,身后的夏侯瑾忙问道:“怎么了?”
陈寒青收起了东极赤瞳,转头笑道:“别担心,是虚惊一场。”
夏侯瑾闻言,便再次抬头看去,她没有陈寒青的惊人瞳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能辨别出一些东西出来,看着茫茫军队当中泛起熟悉的盔甲光泽,夏侯瑾眼睛一亮,惊喜道:“是虎狼师!是胡将军!”但她转而又是一疑:“可是为什么呢?”
陈寒青拍了拍她的额头,站起身来说道:“大军齐整,似乎并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阻挠,这一路究竟发生了何事,咱们上去问问胡将军便知道了。”
陈寒青说完拔腿就跑,夏侯瑾缓缓起身,一手捂着被他轻拍过的额头,咬了咬嘴唇,脸色微粉。
两人与迎上来的大军越来越近,夏侯瑾这才看到大军头部举着“胡”字军旗,在看骑在最前头那一身鲜甲的魁梧男子,不是胡即思是谁?
“胡将军!”夏侯瑾惊呼一声,便加快了脚步迎了上去。
“小瑾?”胡即思显然也被赶来的两人所惊到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大军停下安歇,自己则下马迎了上去。
“属下见过胡将军。”陈寒青抱拳礼道。
胡将军摆了摆手,然后拍了拍陈寒青的肩膀,笑容满面道:“行啊行啊,你们俩没事我就放心了,这一路行来,越到后头,我就越是放心不下啊,生怕你们会遇到什么不测。”
“胡将军,为什么你们行得如此之快?按照我的推演,你们可整整比计划的快了五日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夏侯瑾疑惑道。
胡即思拍了拍身上的厚重铠甲,说道:“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恰恰相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陈寒青和夏侯瑾彼此对望了一眼,似乎已经料到了胡将军这一路上的遭遇。
“原本从玄武关直戳西凉中南,我想着要直接捣破这中间的几座大城,也好少了几分后顾之忧,哪里知道,这些城已经变成了无兵把守的空城!这一路走来,竟是一场仗都没打!我以为那西凉贼子通了心窍,放弃了中部,而专门镇守东西两边的要害,届时再来个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我这一路担心得紧啊,好在现在看到你们没事,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胡即思说完笑了笑,却看到陈寒青和夏侯瑾一脸的错愕震惊。
“胡将军,其实我们遇到了和你一样的情况。”陈寒青开口解释了一番,胡即思听完之后,也面露凝重之色。
“绥浅斯在搞什么鬼!偌大的西凉,他还能躲到地底下去不成!”胡即思骂了一句。
“将军,眼下咱们还是先让弟兄们汇合吧,至于后续的打算,咱们一会儿坐下说。”夏侯瑾提议道,胡即思点头说了一声:“好。”
六万大军浩浩荡荡,转眼便与夏侯瑾手下的两万军队重合,汉袂与司马军功原本一脸的紧张和凝重,一看竟是胡将军来了,立马笑逐颜开,说不出来的欢喜。
“娘的,差点被自己人给吓得半死!”汉袂当着胡将军的面骂了一句,胡即思故意把脸一板,用军刀的刀鞘重重拍了他的臀部一下,沉声道:“汉袂,区区这几万人就把你吓得屁滚尿流了,你丫的怎么就剩这么点出息了?”
汉袂谄媚一笑:“咱虎狼师气势非同一般啊,正气魄力足以撼动整个天地啊,我能不害怕吗?若换成了那西凉贼子,就算是十万百万的,老子眼皮子也不会眨一下!”
“哟,我说,没看出来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越来越精进了啊。”司马军功在一旁泼了一盆冷水,惹得汉袂急眼一瞪,骂骂咧咧地就朝他打去,倒是让陈寒青在内的众将士哈哈大乐起来。
两方大军重聚,还没有任何的伤亡,原本低落的士气一下子又高涨起来,胡即思下令重新整顿这八万人,然后便搭起了军帐,开始了以后的打算。
陈寒青与夏侯瑾坐在军帐之中,先是将这一路行来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了胡将军。这一路通畅,唯一可以说的,也就是樊祥城外发现神鼎一事了,当然,陈寒青未将高长离的事情一并说出,夏侯瑾也是心领神会不置一词。果然胡将军听闻此事之后万分惊喜,起身来回快速踱步,嘴里念叨了一连串的好字。
三人将彼此一路行来的情报交换完毕,又开始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中、西两边都没有西凉兵人的踪迹,虽然不知道绥浅斯在搞什么名堂,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明日咱们一鼓作气直接攻向酒禄台,就算绥浅斯他们留有后手,咱们有八万装备精良的战士,又有何惧!”胡即思信心满满地说道。夏侯瑾点了点头,显然同意胡将军的做法。
陈寒青开口说道:“现在就等着于副将军那边的消息了,若他与我们的情况如出一辙...却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了。”
“西凉和谷苗....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呢?”陈寒青想起了聚星山上事情,胸口有些莫名心慌。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宏亮绵长的“报——”声从军帐外传来,一个士兵脸色苍白的跑进军帐,跪地说道:“报告将军,哨兵在东边不远处发现了一名重伤昏倒的弟兄...是,是于副将军手下的人!”
“什么?!”胡即思闻言腾地一声从桌位上站了起来,这个消息仿若一击雷霆轰然在帐内炸了开来。
陈寒青和夏侯瑾脸上俱是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阴沉和担忧。果然,大家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于梦遇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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