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军功本着让陈校尉熟悉一下玄武关环境的想法领着他来到了马厩处。玄武关如一座小的城池,十万大军出征沙场至少需要配上五千马匹,东南角落便建有十个巨大的马厩,每个马厩能容纳五百匹战马。玄武关近西凉,因为气候和地理位置的缘故资源短缺,所以这马厩搭建的简陋,粮草也是乏善可陈。
司马军功摸了摸雪体宝马柔顺的毛发,面露心疼道:“委屈你了大兄弟,这地方鸟不拉屎的,不可能有上好的粮草给你吃,你且忍上几天,等下次我通报上去,让咸阳那边给送点七银草过来,包你吃个够。”
司马军功身为司马,对喂马养马一事自然是熟稔无比,天下有多少种战马,每一种战马的习性和喂食方式他都一清二楚。陈寒青对此一窍不通,但看着自己这位从属表情忧郁,倒也心生好感,看来是个十足的爱马之人。
雪体宝马哆嗦了几下肥厚的唇瓣,轻轻叫唤了几声,似乎早已嗅到了空气中那贫瘠的干燥气息,对自己眼下的处境多少有些心知肚明,竟是露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司马军功大笑一声,拍了拍它的脖子,畅快道:“好小子,有骨气!等哪天我有空,帮你物色一个身强力壮的母马来好生伺候你,怎么样?”
雪体宝马一听,像是忽然打了鸡血一样,前蹄高抬仰头嘶鸣了一声,显得格外兴奋,惹得司马军功更是哈哈大笑。
陈寒青在一旁哭笑不得,什么血统高贵的雪体宝马,一个小小的美色就把你收买了,分明跟咸阳城外那些吃杂草驮货物的驴子一般没出息啊。
正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陈寒青和司马军功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一匹身覆战甲的高大骏马停在了两人面前,马上坐着一个人,全身穿戴着赤红色的甲胄,手上斜提着一把青龙缠绕的偃月刀,霸气无双。此人面容不说是白如雪霜,但在军营里,站在那些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将士之中,无疑是清秀得过分,一头乌黑长发用粗如拇指的玉环扎起,如剑穗一般随风轻轻飘荡,配上那张可以用俊俏二字来形容的面庞,让初次见到此人的陈寒青感受大了一股迎面而来的蓬勃英气。
陈寒青抬头看着来人,心中奇异,此人这身打扮,绝不像是普通士卒,是这儿的某位中郎将?看他年岁与自己差不多,若真的是中郎将,那一定是战功赫赫,实力不俗的啊。
马上的人先是看向了陈寒青,如清湖之中点了一滴墨水一般的眼睛同样露出一丝惊奇,随后又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军功。
司马军功低身抱拳,恭敬有力行礼道:“夏侯副将军。”
陈寒青顿时目瞪口呆,夏侯副将军?莫不是东泱州三大家族之一的夏侯家的夏侯瑾?
一身鲜甲的副将军跳下马,微笑着对司马军功说道:“我还奇怪着谁会在这个时候来马厩,原来是司马你回来了。”
副将军再次看向一言不发的陈寒青,问道:“想必你就是咸阳来的陈校尉了?看上去比传闻中还要年轻一些。”
陈寒青闻言这才回神过来,低头抱拳一句“见过副将军”刚要喊出口,夏侯瑾却是忽然伸出一手制止了他。
“在战场上你我有副将校尉之别,但在此处还是免了这高低官阶的礼数吧。你与我一样共同出自武落钟离,也都参加过摘星大会,受你一礼怕是会折了我的寿命。以后我便称呼你为陈兄,如何?不过话说回来,真正到了战场上杀敌,你必须得听从我的指挥,否则我手上的偃月刀就会要你好看。”这最后一句话听着气势汹汹,但夏侯瑾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一直面带着微笑,看来是个很容易相处的随性人。
陈寒青心中一下子轻松了不小,这位夏侯家的公子与皇甫兄一样,都不是个刁钻刻薄的主。
“那我便称呼副将军为夏侯兄了。”陈寒青回应道,只是他这句话一出口,站在面前与自己身高相仿的夏侯瑾却是皱起了眉头,显得很不悦。
陈寒青一脸错愕,不是你让我免了礼数的?你叫我陈兄,我喊你夏侯兄,难道不妥?怎的忽然不高兴了?
一旁的司马军功一脸尴尬,轻声咳了两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陈寒青耳边,轻声解释道:“那个...陈校尉,夏侯副将军...是女儿身,你喊她夏侯兄,怕是不太妥当。”
陈寒青张大了嘴巴,如遭雷击。
夏侯瑾声音微冷道:“怎么,觉得带兵在沙场上杀敌的将领,一定要是男子才行?女的就只能躲在闺房里绣花,凭栏倚窗无病**?”
陈寒青合上嘴,只能解释道:“并没有。我以前便从不同人的口中听说过副将军的事迹和名声,但确实没人告诉我原来你是女儿身,方才是我冒昧揣度想当然了,实在是该死,还请副将军原谅我的无知。”
夏侯瑾紧绷的眉头松了下来,说道:“是不是天下间但凡听说过我的人都会以为我是男子?罢了罢了,这件事就不怪你了。以后我叫你寒青,你就叫我夏侯就行。当然,只限私底下,到了战场上,一切按规矩来。”
陈寒青无言以对,只能点头。
夏侯瑾眼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光芒,身子凑近陈寒青,小声道:“你说你以前就听说过我,现在又知道了我是女儿身,心中对我的印象有没有什么改变?”
陈寒青看着眼前这张凑过来的俏脸,想着这位长相俊美的副将军是个女子,心跳便开始加快,一双无辜眼睛东看看西望望就是不敢再直视夏侯瑾,半响才支吾说出四个字:“不让...须眉?”
夏侯瑾直起身子,轻声嘀咕着:“不让须眉,这个评价不错,我喜欢。”然后朝着陈寒青笑了一笑。
司马军功看着平日里肃气逼人的夏侯副将军露出了这般自己从未见过的神态举止,咋舌不已。
陈寒青却忽然发现原来夏侯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一对可爱的酒窝。
......
“副将军,你这是刚与于副将军练完兵回来?”司马军功往马槽里放了一大把粮草,问道。
初见雪体宝马就啧叹不已的夏侯瑾一边轻抚雪白马体,一边点头道:“是啊,沙场练兵对战,三日一次,总是免不了的。”
司马军功冒着被夏侯拿偃月刀拍屁股的危险,小心问了一句:“胜了?”
夏侯瑾看了他一眼,平淡道:“一胜二负,败了。”
司马军功一阵惊慌,生怕眼前这位最看重练兵胜负的副将军像往日那样拿自己出气,好在夏侯今天不知为何忽然转了性子,没将手中的偃月刀往司马军功身上拍,只是很平静地一直在顺抚着雪体宝马一尘不染的鬃毛。
司马军功松了一口气,一旁的陈寒青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于副将军,是指于太师的孙子于梦?”
夏侯瑾看着他似笑非笑道:“看来你也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他?”
陈寒青这回机灵了不少,平静道:“是有听说过一些,但肯定没有夏侯你这么有名气。”
夏侯瑾轻轻嗤笑了一声,对陈寒青如此蹩脚的谄媚不以为然,说道:“人家可比我有名多了,于太师的孙子,说出去多能唬人?你刚才这句话要是让于梦听见了,他非得提枪捅死你不可。”
说曹操曹操到,一骑红棕色的烈马飞快奔驰到陈寒青三人面前停下,缰绳一勒,烈马便嘶吼一声,前蹄抬到一人多高,掠起的沙土溅了最近的司马军功一身,倒霉的司马只能闭口吞黄莲,有苦说不出。
来人一身白色盔甲,剑眉星眸,短发齐肩,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手上紧握一根通体白色的长枪侧指地面,枪头隐隐泛着白光。
陈寒青猜到了此人是谁,见其脸上一副居高临下嚣张跋扈的神色,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军功司马,我身下这匹惊帆这几日心神不定不在状态,嘶鸣如哑雷,奔起来也有气无力,你确定有好好喂食?可别疏于职责,偷工减料图个一时舒坦,今天要不是惊帆不济,我也不会输给夏侯一局。难道你想让我骑着这样的战马上场杀敌?若本将军出了什么事,你小小一个司马担当的起?”
于梦坐在名为惊帆一看就不是凡物的名马之上,冷言冷语对司马军功一阵教训。夏侯瑾一脸平静,连看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似乎早已习惯了他如此嚣张的咄咄逼人。
陈寒青的眉头皱得从未有过的紧,就连对郁冠幽都没有对眼前这个男子这般的厌恶。
司马军功不敢狡辩,只能低头认罪道:“是小的失职,以后一定牢记副将军教诲,好好照料惊帆。”
于梦哪里还会理睬他一个小小司马,眼神早就停在了默不作声的陈寒青身上,陈寒青的眉头也早已平复如常。
“你就是陈寒青?”于梦问道。
陈寒青低身抱拳行礼:“陈寒青见过于副将军。”
于梦嘴角微微一翘,略带轻蔑地笑道:“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能耐啊。”
平时一向对于梦冷嘲热讽不动声色的夏侯瑾破天荒得皱起了眉头,冷声说道:“于梦,你爷爷难道没教过你适可而止的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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