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发生了何事?”祖世时走到辛帝身边,面色凝重道。身为辛帝的贴身修行先生,祖世时有资格见到皇上而不下跪。方才从聚星山上空飞过,他明显感觉到气息流动异常,无数浑浊不堪的强大真元交缠流窜让这位春阳榜第三的高手也深感震惊。
辛帝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依旧背身望着天空繁星,似是也想要学着疏影那样能够从中窥得一些什么东西出来似的,他缓缓说道:“先生先前去了何处?”
祖世时闻言,听出辛帝语气里那份强忍成平淡的动荡,神色越发冷峻地说道:“臣不久之前受皇后娘娘所托,前往蜀云与北浔交界处的穹笋山谷调查神鼎之事。”
穹笋山谷距离咸阳少说也有两三百里,祖世时来回不过几个时辰,可见其功力了得。
辛帝猛然转身道:“难道又有新的神鼎露光?”
祖世时说道:“那里气候变得无比异常,风雪遮日又夹杂满天黄沙,应当是神鼎露光所致。但臣并没有找到任何神鼎的踪迹,所以只能暂且回来想着将此事禀告给皇上和娘娘,行至咸阳城外一里处,这才感觉到聚星山的诡异动静,担心皇上的安危便来了此地。”
辛帝闻言重重叹了一声,很是落寞甚至悲凉,喃喃自语道:“疏影啊,你就算是走了也还要留给朕这般大的礼物,朕对你真是空有一辈子都无法偿清的亏欠,却什么也做不了啊。”
祖世时听着皇上的轻声细语,默不作声。
这一夜,辛帝便在聚星山上抬头凝望着星空整整一夜,祖世时便陪着皇上站了一夜。
而在这注定不平凡的夜色倒扣下来之前,在聚星山大战刚刚结束之后,咸阳城内织薛河畔,郁冠幽正坐在一颗柳树下闭眼调息,穆婉颖蹲在他身边,用自己身上的青衫衣角处扯下来的一块简陋粗布替他包扎着受伤的手臂。
“止了血,虽说没有伤到主要的筋骨,但也需要及时敷药才行。”穆婉颖将青布打上了一个扎实的结,轻声说道,目光却一直没有抬起。
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一般的郁冠幽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去。
似乎是聚星山上西凉谷苗的突然侵入已经在咸阳城内传开,今日的织薛河再也不像往常那样热闹非凡,才子佳人络绎不绝,反而空空荡荡,河面上漂浮着几艘无人光顾的花船,偶有几声寂寥琴声飘荡而出。
河面一阵清风吹上岸,将穆婉颖撕去一角的粗糙衣摆吹得摇晃不止,少女站起身,望着郁冠幽离去时的背影轻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却始终喊不出一个字。
郁冠幽自己停了下来,没有转头,只是说道:“下一次,若是遇到这样危险的事情,你不必救我。你我已经毫无瓜葛,我不会感谢你,也不想因此而欠你任何人情。”
穆婉颖低下头,除了能看到她挺翘的鼻子微微抽了一抽之外,便看不清她此刻脸上是何种神情,只听到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并没有。”
并没有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只记得自己在住处透过窗户看到了聚星山顶空的异样情况,心有不祥之感,便立刻赶往了聚星山。然后便一眼看到了郁冠幽被一名西凉死士用丧门戟穿透了胳膊,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情急之下没有任何考虑地便出枪挡在了他的面前。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明明先前已经很淡然地对寒青和郡主殿下说出自己的信誓旦旦,而今一想,着实是太过丢人和惭愧。
郁冠幽依然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只是你自己,与其他人的人生毫无关系,不要因为别人的抉择而忘了自己生活的初衷,放弃心中的那唯一值得令人称道的念想。你可明白?”
穆婉颖忽然抬头,看着眼前她有些陌生却又莫名温暖的背影,觉得眼前男子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都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语重心长,她有些惊讶,却又十分不解,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郁冠幽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多管闲事来说教别人,然后身子一动,刹那便从河畔消失不见。
穆婉颖上前跑了两步,心头升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慌张。
第二日,咸阳城依旧如往常那般热闹繁华,昨日聚星山的大战似乎如过眼云烟,但街里酒楼之间的言论还在持续升温,而这些流言到最后,自然都变成了“各路修行者在皇上的率领下,痛打西凉和谷苗那些居心叵测的叛贼,让他们狼狈地滚回了鼠窝”,或者“皇上拼尽体内最后一口真气保住了当时聚星山上所有人,从而守住了整个咸阳城”等等这类对皇上陛下充满崇拜敬意的不知真假的言语,毕竟在这些市井百姓眼里,皇上没有大碍,咸阳也没有受到任何破坏,结果是好的,这过程自然就是好的,便是连陈寒青都不得不在这件事情之后有些认同郁冠幽的说法了,相比较一件事情的结果来说,过程是无比脆弱的。
武落钟离毁了的消息还未传到咸阳城,林荣子自己独自一人返回了太华山。紫薇观的虚道庭,以及太薇垣各门派的重要人物依然留在咸阳等待着最后摘星榜的公布。
而陈寒青便是在这个时间知道了禹王叛离夏阳这个惊天地的消息,通知他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乐保元乐大人。
陈寒青在听闻这件事情的时候惊愕得无以复加,他不知道这件事早已在朝堂某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之间传得沸沸扬扬,要不是皇上以各位的?上人头作为旨令,只怕整个九州大陆上的人也早已知晓了这件足以撼动整个王朝的事情。
乐保元之所以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陈寒青,是因为他知道陈寒青必定会对郡主殿下的忽然失踪起疑,也知晓他和高长离的关系不一般,肯定会得知一些关于皇后娘娘的事情,所以干脆全盘托出,乐大人很了解陈寒青看上去憨愣表面下那份细腻如丝的心思,如若隐瞒反而会让这件事情提早露出端倪。当然,他也知道禹王叛离这种事情不久就会天下皆知,但在此时此刻,在皇上陛下最为苦恼的时候,自然能隐瞒一天是一天了,只怕真的到了告知天下的时候,整个朝堂又将是一片腥风血雨。
而后,又过了两日,摘星榜出炉,并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各州各个大小城市,通过街头张贴御告的方式告知全天下的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往年只会择一人入门的紫薇观这一次破天荒的摘了两名年轻修行者,便是郁冠幽和陈寒青。
百晓生也就此事私底下问了虚道庭,虚道庭只是很淡然地说道:“陈寒青入紫薇观无任何悬念,至于郁冠幽,他的天赋和智慧万里挑一,放弃实在舍不得,所以只能一并摘下了。”
摘星掌使对这等任性的回答也是毫无办法,但多多少少透露出这次摘星大会的确是与众不同了。
身负朱离神鸟的怀竹英被凌云阁收入,潜清寺自然选择了佛法?劣但佛力不俗的唐稀来,至于清律引,则是选择了以十里枪一鸣惊人的穆婉颖。
随着摘星榜的发布,随之而来的便是最让天下人关心的三大榜单。
最先公布的星器榜上,高长离的本命星器,如今不知所踪的“流虹”依旧是第一,而后是紫薇观言叶大师的“世叶扶苏”以及祖世时的“天罡御符阵”,再然后,除了蓝姬取代悲欢铃来到了第十的位置之外,其余前十的排位都没有改变。然而这份榜单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让人平静,反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因为陈寒青的本命星器“青寒弓”一出世便排在了第二十五位的位置上,并在其名字后用一行较小的字体注释着这样一句话:“拥有者仅以蓬莱下境的境界凝成此星器,前无古人。”
这让陈寒青很是受宠若惊,没少受唐稀来嫉妒的白眼怒瞪。
星器榜之后,便是由此次摘星大会作为评判基准进行修改的朝辰榜。第一位是那个陈寒青曾经从很多人嘴里听说过的公孙家的公子公孙凤琴,这个人虽说很有名气,但是了解他的人却很少,就连一向对这种事情最拿手的唐稀来也摇了摇头说并没有契机接触此人,只知道他很强,如果郁冠幽和怀竹英是百年一遇的修行天才,那这位如今在紫薇观修行的公孙公子便是千年也难以一遇,更有甚者,说他是阳帝转世。唐稀来说起此事时撇撇嘴吧表示嗤之以鼻不可尽信,但陈寒青还记得先前高长离特意提醒自己要小心此人,便越发对其心生好奇。
第二是同样入门紫薇观的秦叔阳,传说中的真龙血脉,这是比怀竹英的朱离和郁冠幽的白犬更加神圣和强大的星云图,可见此人的天赋异禀。但陈寒青听说此人的父母只是身份低下的市井百姓,母亲是只会下地劳作不会绣活的农民,父亲则开了一家铁匠铺,两人自然是从未修过行,却也不知为何会生出这样一个未来必成修行界顶梁柱的大才。
第三便是陈寒青了。这同样让很多人感到意外,因为在他身后还有诸如于老太师的孙子于梦,夏侯家的公子夏侯瑾,以及隐秘卫的李晨岁和顾白露等人,若是只按修行境界排位,陈寒青只怕会落到后头。唐稀来看到这个排名的时候,都忍不住差点跳脚起来掐住陈寒青的脖子,逼问他是不是给白大人送了什么大礼了。陈寒青只能哭笑不得,心中却对这样的排位坦然接受。
郁冠幽进了前十,排在了末尾,怀竹英和唐稀来分列十五和十六,穆婉颖位列第二十五。
朝辰榜之后,便是最让人瞩目的春阳榜,但其实这份榜单是最没有什么悬念的,因为站在修行巅峰的永远都是那几个人,很可能许多年都不会变动一次,但这并不会改变天下人对这卷榜单的关注度和期待度,所有人都很希望看到哪一天前十的某个位置出现了变动,或者多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因为这常常预示着修行界经历了一场很大的变动。
江湖上的风吹草动,便是整个天下的风起云涌。
而当陈寒青看到高长离的名字出现在第十的位置上时,惊得差点下巴掉落在地。
大幅跌境之后反而入了前十?这是什么道理?难道高长离真的仅仅凭着剑法就可入了这天下前十?陈寒青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同时又很郁闷,自己有生之年还有可能追上他不?
正当所有人对这三卷榜单议论正酣的时候,又有一张榜单毫无预兆地忽然出现在了全天下人的眼前。
第四卷从未面世过的榜单,胭脂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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