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竹英盘膝坐在床上,正闭目调戏体内的真元。与郁冠幽一战,她虽然说不上尽了全力,但总归也是招数尽释。输了便是输了,当时想来或许有些咽不下怨气,特别对手是那个三番几次羞辱自己的郁家狂妄子弟,但现在看来,一切也并非那么糟糕,不然自己真的豁出去与郁冠幽拼了命,最多也只能博得一个两败俱伤,此刻也定然是重伤不起了,得不偿失。
怀竹英缓缓睁开眼,却是双目无神,想起月台上看到的陈寒青的眼神,嘴角一弯,会心一笑。
果然有他在身边,才是最好的。
怀竹英收了周身的气息,脸上的气色开始好转恢复,体内的伤势轻如覆羽不值一提,她刚要下床走动,门外却进来一个人。
来人双手负后,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却已经让屋内的气氛变得凝重沉冷,怀竹英刚忙上前行礼道:“见过父王。”
怀生林的脸色与屋外的天色一样灰暗,看着似乎有些不悦,直接问道:“伤势如何了?”
怀竹英低着头说道:“已经无碍了。”
怀生林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今日月台上你输给了郁家公子,这摘星大会对于你来说便已经结束了,以后,不许再踏入修行半步。”
怀竹英猛的抬起头,惊愕道:“父王...爹,这是为什么?”
怀生林冷声道:“有些事情既然要做就要做得最好,如果做不到,那还不如不做。”
怀竹英急道:“可是爹,女儿好不容跨入蓬莱下境,如此就放弃了,实在是心有不甘!况且...况且我要做的事情还未如愿,怎么能就这样半途而废?!”
怀生林那一双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女儿,深邃浑浊,说道:“你要作甚?还想杀了那个高长离?就凭你还想要杀高长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两,往后不许再和孤提这件事情!”
怀竹英抽起了鼻子,竭力抑制着内心的失望,眼中有清澈泪水在打着转。
“杀不了也要杀,他害了我姐姐一辈子,爹你就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受人这般欺负?”
怀生林一下子动了真怒,双眼如火球,厉声道:“你姐姐是自愿嫁入皇城,与高长离有何关系?要负,也是你姐姐负了他!你身为古禹国郡主,动不动就将杀人私仇挂在嘴边,成什么体统!你还敢在孤面前提起那个不孝女,你眼里还有孤这个父王没有!”
怀竹英泪如雨下,悲切道:“我是您的女儿,姐姐就不是了?若非那个男人做出弑师灭门的事情,姐姐何至于心死成灰嫁入皇城!爹,你为了一个人人唾弃的高长离,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认了,如此作为就不怕被世人嗤笑,遭受天谴嘛!”
“混账东西!”
怀生林猛的一摔袖子,一个巴掌重重落在了怀竹英的泪脸上。
清脆的掌掴声惊到了屋外恰巧给郡主殿下送药来的丫鬟,手上的汤药被她打翻在地,脸色苍白的小丫鬟知道此刻主子正在生气,像要丢了小命似的赶忙跪在地上将碎了一地的药碗收拾完,慌慌张张逃了开去。
屋内一片沉寂,怀竹英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怀生林脸上的愤怒变成了哀伤,他背手走到了窗棂旁,语气悲痛至极道:“高长离是赵天师最喜欢的徒弟,孤知道他心性如何,绝不相信他会杀了自己最敬爱的师父,灭了收他养他的青玄门。世上流言蜚语大都人云亦云,又有谁亲眼见过他杀了人?有谁?可笑连当今皇上都信市井上的胡说八道,不但不亲力着查此事,反而一口咬定高长离的罪名,要杀了他。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怀生林声音开始颤抖,老泪纵横地看着窗外阴暗的天色,缓缓重叹了一声。
“赵天师是孤的挚友,孤却连他的尸首,哪怕一丝骨灰都找不到,世人又怎知孤的痛心疾首,肝肠寸断啊。孤为整座青玄门举办国丧,三年之内古禹国不得高歌欢舞聚众寻乐,每个人上街都要右臂缠黑纱,可你姐姐呢?你姐姐做了何等好事!就算孤以断绝父女关系威胁她,她依然执意要执意嫁入皇城!她是有多缺荣华富贵,多想与高长离撇清关系!如此不仁不义的不孝女,孤不要也罢!”怀生林再次转哀为愤。
怀竹英低着头,抽着鼻子一言不发,直到怀生林怒气冲冲走出屋子,她才坐回床头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怀公走出屋子不久,迎面却遇到一个人,素淡旧衫与周围奢贵的环境极为不搭,一头长发用一根简单的芥草绑在身后。
怀生林停下脚步,眉头微皱,脸上却有些惊讶。
“草民见过禹王。”陈寒青双膝跪地,重重行了一礼。
怀生林居高临下道:“陈寒青,你来做什么?”
陈寒青轻轻甩了甩衣连,从袖口处拿出一瓶丹药,起身说道:“奉林长老嘱托,为郡主殿下送伤药。”
怀生林轻轻一哼,目不直视眼前一鸣惊人的少年,冷声道:“小女已经睡下,伤药交给下人即可,天色已暗,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陈寒青躬身一礼,恭敬了一声是。
领着怀公的逐客令,陈寒青很顺从地将伤药递交给了怀竹英的贴身丫鬟,并且很认真很耐心地与这位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丫鬟交代着伤药服用的时间和剂量。初懂人事的娇滴滴的丫鬟一直在盯着陈寒青的眼睛看,好像从没看到过眸子这么干净的男孩子,脸色却是自顾自染上了一层嫩红,就连看着陈寒青离去时的背影都有些恋恋不舍起来。
陈寒青一脚刚刚跨出怀家的府邸,体内真元就开始流转,东极赤瞳悄然发动。他绕着偌大的府墙走了一圈,在确定周围无人窥视着自己之后,便一跃而过,再次入了府中,然后又踏着迷耶飞步直接来到了怀竹英住处的窗子底下。
怀竹英坐在屋内,手心紧紧握着丫鬟刚刚送进来的伤药,梨花带雨,面露哀怨,却忽然听闻有人轻轻在外头敲了敲窗棂,她站起身来,走过去打开窗户,眼前便出现了那一张日思夜想的干净面庞。
怀竹英惊了一惊,刚要张口惊呼,陈寒青便立刻飞身入屋用手制止了她。
“小声一些,你爹不让我进来的。”陈寒青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一边低声说着。
怀竹英轻轻拉下了他捂着自己嘴上的手,然后赶忙关上窗户,错愕道:“寒青你这是干什么,我爹不让你来,你不来便是了,如此这般与我来私会...”
少女停下不说,因为忽然觉得“私会”二字有些不妥,但心中却羞意翻涌,一下子便点燃了俏脸,衬着泪眼婆娑,美丽动人到了极致。
陈寒青愣了一愣,讶异道:“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和禹王闹别扭了?”
怀竹英刚忙抬袖拭去眼角的泪水,问道:“你怎么知道?”
陈寒青说道:“我方才见到禹王脸色不太好,便想着应该与你有关,所以才过来看看。第一次爬人家窗户,怪紧张的...”
怀竹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啐了他一声。光天化日之下敢爬郡主殿下的窗子,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样胆大包天的呆子才干得出来。不过道理虽然如此,也还是掩盖不了她心中此刻忽然升起的一股暖意。
“就知道作怪。”怀竹英低着头娇羞地说了一句。
两人坐在桌边,陈寒青将林荣子的伤药混上茶水递给了怀竹英,开口道:“说说?”
怀竹英结果茶杯,一饮而尽,苦药利于病,皱了皱眉委屈道:“我爹他不让我修行了。”
陈寒青不知道事情竟然严重到此等地步,惊道:“这是为何?”
“因为他不让我杀高长离!”怀竹英愤愤然说道。
陈寒青无奈至极:“你还想着杀他啊?”
怀竹英看着陈寒青眨了眨眼睛,有些泄气道:“连你也觉得我不应该杀他吗?”
“那个时候在小华山的时候我便说了,不管你变得如何强大,你都杀不了他。”陈寒青说道,“而且,你不应该杀他...他是一个好人。”
怀竹英嘟着嘴巴哼了一声:“那个时候有多少人看见他一人执着满是鲜血的流虹站在青玄山的一片灰烬之中,要说青玄门不是他所灭,谁信?”
陈寒青说道:“不管谁信,反正我不信他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况且...况且他现在在帮着寻找九鼎,因为这或许能解开他内心深处的一些秘密...他失去了那个时候的记忆,如今即便强制跌境也要还自己一个真相,便说明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是弑杀同门师恩的大恶人。”
怀竹英闻言,惊得合不上嘴巴,久久才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可姐姐呢,她为何要嫁给皇上?难道真的像爹说的,她只是为了与他撇清关系,追求自己的荣华富贵吗?”
陈寒青安慰道:“你姐姐...皇后娘娘的想法无人可以揣度,她如此做法自有她自己的道理,你应当相信她才对。”
怀竹英再次露出失落神色:“可我爹不信。”
陈寒青说道:“所以你更不能去杀高长离,等他查明了真相,一切水落石出,所有恩怨便会烟消云散的。”
怀竹英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良久却又低头悲伤起来:“就算真的如此,姐姐与高长离也是不可能了。”
她忽然抬头,悲戚动容:“你不知道,姐姐曾经有多喜欢他,在我眼里,就像是能够舍命堕魂一般的溺恋。可一夜青玄山熊熊烈火,却烧尽了这一切。”
陈寒青脑海里不停地描画着那个桃花斩溪水的粉衣男子,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谁可知晓以往而今的变故,你姐姐如此,高长离又何曾不是?”
他想象着咸阳城的夜色朦胧下,那伫立屋顶聆听笛声的男子独自舞剑的身影,心酸不知何起,只能轻声叹了一句。
“几何情是故,别来道相思。”
......
离着怀公府邸几条街的那座森森宅子里,怀疏影披着星辰夜光站在那口早已枯竭的冰寒废井之旁,对面的诡异老槐此刻像是一个长相丑陋的老仆,静静打理着晚风垂枝立在夜色里。
美艳冠绝天下的女子,血红色的长袍让她的脸色更加虚弱苍白。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根玉笛,模糊的视线渐渐开始清晰——从那日眼疾暴袭之后,她的眼睛便一直处在流泪不止的模糊之中,唯有此刻冷暖交融的晚风才能吹尽她眼眶里的液体,让她稍稍能看清这个世界一些。
手中的玉笛被她握得温暖,她的双手却寒冷如冰。
笛子上的“上邪”二字一笔一画全部映在她美丽的瞳孔里,然后逐渐勾勒出一张面容——曾笑颜如暖日,今冷沧如冬雪的那张脸廓。
清晰的视线再次模糊,像往日一样,泪水再次不由自己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怀疏影一脸淡漠。
晚风吹着她的鬓角,身上的星光如萤火一般被风吹散。
在她身后的屋顶上,一道清瘦身影孤孑而立。
桃花剑如初,却不知旧人是否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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