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星山脚下那条奢华的街道此刻稍显静谧,山上摘星大会激烈正酣,山下有能力居在这条街上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否则就折了来咸阳的初衷了,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有人还真的不愿意上山观战。
豪华不说如宫殿,比之寻常府邸绰绰有余的院落里鼾声如雷,董谦熊盘膝坐在上好的瓷木床榻上闭目沉睡。这位被世人鄙称不学无术的活佛转世连睡觉的姿势都像极了一尊佛像,不躺不卧,腰杆坐得笔挺,若非他鼾声震天地,只怕在外人看来,他更像是在迷眼冥想沉思。
屋子里点着安神去乏的盘香,屋外微风吹入,带着聚星山上特有的草木幽香,无法形容的安逸。
门外传来一声轻柔的喊声:\"少爷。\"
屋内鼾声戛然而止,董谦熊双眼还未睁开,便脱口而出:\"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身鹅黄裙衫的采薇捧着一个玉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颤颤巍巍小胖墩安安。
安安端着刚刚出炉的清蒸河鲤,洁白的极品雪露瓷盘在被缓缓蒸缭的热气的熏喷下,不但未生氤氲,反而更加明亮。将这道唯一拿得出手美肴放在了少爷身前的桌子上,又为他摆好碗筷和调味用的清羹,安安便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一旁,双手不停搓着身上有些油腻的粗衫,低头不语,看着极为紧张不安。
采薇将玉盆放在了床榻之下,在屋内淡光之下显现出微绿的玉盆里盛满了温水,还有一些紫色花瓣和黄色叶子漂浮水面上。
\"少爷,洗脚。\"采薇喊了一声。
董谦熊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将双脚伸出床榻悬停半空。采薇将董谦熊细皮嫩肉的双脚慢慢放进玉盆里,舒适水温让董谦熊露出了舒爽的享受表情,水汽很快将盆内微酸的奇怪味道带入空气,董谦熊吸了吸鼻子,开口慵懒问道:“小采薇,这一次你又在盆里放了什么古怪玩意儿?”
采薇一边用温水打淋着一边说道:“是菊司和柳苏叶子哩,少爷近些日子精神有些乏力,这两种汤料正好合适。”
董谦熊眯着眼欣慰一笑,用一种说梦话的语气说道:“自打把你买来之后,我就再也瞧不上其他的丫鬟了。你面相与那些服侍人的低贱货相差万里,却偏偏是最会服侍人的,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采薇的眸子微微挑了挑,长长的睫毛似乎沾染了一些热气,轻声埋怨道:“少爷你又在说胡话了。”
董谦熊的身子动了动,然后舒服地**了一声,哼哼道:“你少爷我清醒着呢。”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安安很紧张地提醒了一句:“少爷,蒸鲤要凉了。”
董谦熊终于睁开了眼,瞥了眼安安,然后侧着身子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块白嫩鱼肉放进嘴里,边嚼边点头,看着很满意,安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采薇低着头,说道:“少爷,您来咸阳不是为了看摘星大会吗?怎么这两天都待在房里不去山上看看呢?”
董谦熊一边吃着美味的河鲜,一边说道:“按着往常的惯例,这两日的摘星大会要么文试,要么群试,一群人闹哄哄的,有什么好看的。”
采薇继续说道:“闹哄哄的才热闹啊,少爷您不是最爱热闹了吗?”
董谦熊刚想开口,手中筷子却停了一下,他看着蹲在地上擦拭着自己双脚的采薇,问道:“小采薇,你是不是想去看?”
采薇用力地摇了摇头。
董谦熊嗤嗤一笑,说道:“你是不是想去看看你那个寒青哥哥?”
采薇抬起头,眸子里泛着不一样的光芒,问道:“难道少爷您不想吗?”
董谦熊愣了一下,说道:“我为什么要想?”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表情是破天荒的语重心长,说道:“小采薇,你不知道这摘星大会是有多激烈,你那个寒青哥哥力气确实大,也比较耐打,可若要比起修行一事,我看他还差点火候。”
采薇问道:“为什么?”
董谦熊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上一次我在临阳镇看到你们俩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一个空有蛮力的怪物,短短几日,他就有能耐在摘星大会上崭露头角了?他又不是像公孙家那位少爷一样,是一个百年一遇的天才。”
采薇皱起了眉头:“少爷,寒情哥哥不是怪物。那天他来这里寻我的时候,郑前辈不是还夸了他一番,你怎么知道寒青哥哥不能再摘星大会上有所作为?”
“郑师兄是在夸他手上那把剑,又不是夸他。”董谦熊拿起筷子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那小子傻乎乎的,一看就不是聪明人,修行哪有这么简单就成了的。”
这句话刚刚说完,一个身影却忽然走了进来。
董谦熊噌的一声从床榻上坐起,迎着小脸走上前去:“义父,今日您怎么有兴致来我这儿了?”
安安和采薇上前行礼,董耀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无法散去的兴奋。
“谦熊,我特意来找你,是向你要回一样东西。”董耀说道:“早前你曾问我要一本《君迂帖》,现在可带在身上?”
董谦熊一愣,说道:“《君迂帖》是义父您亲手所写,我当然带在身上了。只是您不是已经将它送给我了,怎么今日忽然又想要回去了呢?”
董耀说道:“你又不懂书法,带着有什么用?快快拿出来,我要将它送到有用之人手中。”
董谦熊心中的疑虑不断变大,说道:“义父想要回去自然不成问题,只是您如此着急,莫非遇到书法上的知音了?”
董耀哈哈大笑两声,说道:“世间笔墨对我而言,还有所谓的知音存在吗?但我今日所见,简直比遇到知音还要令人欣喜啊。”
董谦熊极少见到自己的义父露出如此神情,斟酌一下,问道:“莫非是在摘星大会上遇到了什么令义父感兴趣的人?”
董耀点点头,沉默一阵,似乎还在回想方才月台之上的精彩,然后说道:“一言难尽啊,你真该去亲眼看看这名少年,只怕过不了多时,他的名字就会传遍咸阳城的大街小巷了。”
董谦熊笑道:“摘星大会又还没结束,之后我自然就能看到了,一样的。”
董耀摆手道:“不一样不一样,你可知这少年今天让虚道庭都吃了亏?”
董谦熊笑脸骤僵,震惊道:“是天下第五的紫薇观戒律院长老虚道庭?”
“不然还有哪个虚道庭?”董耀说道:“你知道吗,前两天我偶遇那少年,他竟能看出我书法之中蕴藏的微弱剑意!所以今日我便打算将《君迂帖》赠予他。”
董谦熊闻言,心中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赶忙问道:“他...是使剑的?”
董耀说道:“自然了,他背着一把暗红色的长剑,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剑法也是诡谲难辨,每一招都是令人瞠目结舌。”
董谦熊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声音颤抖地问道:“那个少年,是叫陈寒青?”
董耀一愣,反问道:“你认识他?”
董谦熊差点没跌坐在地,只是双目失神,仿若白日里如遭九雷轰顶。
一旁一直听着这场对话的安安不知道修行之事,也不明白少爷与董大人之间的这番对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但他只听得“陈寒青”三字,又瞧见了少爷此刻狼狈可笑的模样,心中隐约明亮了几分。
他看向了身旁低着脑袋的采薇姐姐,发现她的脸上多了平常不会有的动人神采,差点让他看傻过去,紧接着,他看到了她的那双眼睛。
明眸盛满青翠光泽,只因“陈寒青”这个名字让她心头的那份心念再度坚固了一分。
只有她知道,寒青哥哥从不会让她失望,死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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