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山洞,一个冗长、潮湿、被黑暗充斥的石洞!
不时有洞顶上的水珠落下,坠入下方的黑暗里,啪一声,那水珠被摔的四分五裂,然后静静等待着被闷热的高温蒸发,再次回到洞壁上的那一刻。周而复始,这便是此地永恒的格调!
又是一滴水珠被撞击的粉身碎骨,然而就在它刚刚消散的地方,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动,接着就像黑沉的大山中骤然涌出的石浆一般,那个黑暗点就这样被凭空裂开了两道裂痕,宣泄而出的是灼目的红,汹涌而激烈。
那裂痕渐渐撑大,恰如两轮盈亏一致的赤色半月:两月相辉相映,像极了一双泛着赤芒的眼。其实,那就是一双眼睛。在如炬的红芒下,黑暗的洞壁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的轮廓。
“你醒啦!”有人在黑暗里喊道。
“这是哪啊?好黑啊。”躺在地上的人张不开嘴,仅仅在脑中问着,可声音却在洞中虚弱地回荡开来。
“这是无量洞啊!你不记得了?”黑暗中的声音不咸不淡、不悲不喜,好似在自言自语。
“无量洞?”那人喃喃,脑中拼命想着相应的事物,可在他脑海里,狂暴的风浪搅得里面天翻地覆,记忆更像破碎的泡沫一般,任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一块,头痛如锥刺。
他索性便不想了:“那,你又是谁?”
“我?”黑暗中的那人来了兴趣,笑道:“哈哈,我就是你啊。”整个山洞里便都是满满的诡异的笑声!
“你就是我?你就是…我?”地上的人脑中缓慢地自语着,这个身体仿佛沉睡了无尽岁月,甚至连记忆也尽数沉眠,他细细回想,却寻不到答案。“我又是谁?”
“你?你就是我啊。”黑暗中的人好似无聊一般又将刚才的话倒过来说了一遍,话语之中却荡漾着一丝戏谑,“你是离破天啊,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他老实的回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哈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对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他反问道,声音又突兀的高了几分,变得粗犷而霸气:“因为也许你就应该在这里吧,这是宿命……”
那人刚想再继续说些什么,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更好玩的东西,他语气突然一转,“它要来了,要杀了你,你……快跑吧,跑出去,只有跑出去你才能新生,跑,快跑啊!”。
“什么?”地上那人不解。便是这时,整个山洞猛地震动了一下,洞顶上的水珠齐齐坠落,哗啦啦化作一片水幕,又在瞬间被山洞深处传来的暴烈的罡风吹散,只留下一股浓重的水汽在洞中弥漫。
他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可脑海的大海却变成了另一番景象,炽烈的光照在他的脑海里,不是阳光,而是火光。燎天的烈焰中,蛇一般的东西从里面游出,鳞片森然!
两盏黄灯一般的眼睛亮了起来,缓慢的闪烁着。修长的脖子上,它硕大、狰狞的头颅微微转动,宛若地府中掌控一切死灵的王者,在被惊醒后,开始扫视着自己的领土。终于,它的目光定格在某一个虚无处,继而是无尽的暴怒宣泄而出——瞳眸深处红芒瞬间取代了黄色的眼球,全身灰白色的鳞片从前往后依次张开依次合拢,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满是骨突的脸上带着君主般的威严俯视着那个虚无,张开了巨大的白翼,尖利的嘶吼了起来。
熊熊的火焰在嘶吼声中变得颤抖,好似怯懦的幼兽在至尊的王者面前只能发出呜咽哀鸣,并不堪重负的匍匐在地上,最终,火焰熄灭了,露出了其身后黑色的洞壁。
巨蛇带着凡人不可承受的怒火向洞中冲去!
它,要来了!
那人想坐起来,可身体的能量在这千年的岁月里被透支的不剩丝毫,任他如何努力,也攒不出一丁点的力气。他放弃的闭上了眼,认命似得:“我动不了”
黑暗中的人沉默了,良久后才微微叹息:“怎么?要放弃了吗?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离破天。”
躺在地上的人一声不吭,好似又沉睡了一样。山洞深处传来了鳞片摩擦洞壁的声音,哧啦啦,就像锋利的剪刀划一块奇长的布,亦如死神的镰刀被拖在坚硬的石板上,凄厉而催命。
黑暗中的人最终妥协了,他的腔调又变得戏谑:“好,既然你动不了,那我就帮你,谁让……”
地上躺着的那人正思量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忽然,他感觉一种强大的意志加持到自己身上,而自己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他伸出双手,摆在面前,十指来回蜷握和舒张,最后缓缓的合拢在掌心,原本不见丝毫表情的脸上现出一丝戏虐的神色:“谁让我们是一体的呢!”
他扭头朝身后看去,山洞的极深处,一双妖异的眼睛在急速放大,散发出嗜血的红芒。
“吆呵,白鳞,好久不见”,他笑着说,然后,扭过身去,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尽管这副身体前一刻连睁眼都很困难,可此时就像一台快要被撑爆的机器,需要用奔跑的方式发泄掉多余的能量,动力十足,永不疲惫。如此的情形让他的记忆在慢慢复苏,这种感觉好熟悉,仿佛无尽岁月前他便是靠着这种狂暴的爆发力一次次地在黑暗中寻找到生的希望。
眼前已不再漆黑,随着视力的恢复,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赋予了他在黑暗中直视的能力。身体在放肆的飞奔,眼前是急速狂退的石壁,耳边是空气因高速摩擦而发出嗡嗡的爆鸣声,脚下的水洼被强劲的脚风撕裂、瞬间化为一大片水雾,黑暗仿佛被撕裂般,透漏出介于黑和红之间的光芒。
时间、空间皆被他甩在身后,那个厚实、高大如山一般的肩膀后面是一片因极速而拉开的长长的虚影。
可尽管如此,身后传来的却是愈加暴躁亢奋的嘶鸣声以及更加浓郁的腥臭味——那东西正在追上来。
“光者,暗之极也;暗者,光之影也。光暗、阴阳、生死……”他毫无畏惧,嘴中发出了如歌唱一般的吟诵,周遭的山洞在这段咏唱声中开始变得扭曲,永恒的黑暗也仿若有了实体一般一大块一大块的脱落,如温热的光芒下融化的冰雪:“……待世间光暗相容的那一刻,举世鸿蒙,盛世鸿蒙……”。
终于,在视线的尽头,黑暗之极处,透进来了一丝光亮,如精灵般闪烁在漆黑中,它是那么的小却又那么的温暖以及充满了希望。
那人加速,向着光点飞去——那是出口。
身后的存在仿佛也发现了洞口,发出了更加猛烈与凶残的吼叫,狂暴点燃了它的兽性,暴怒让它更加嗜血,它妖异、通红的双眼变得灼热而疯狂:杀,杀掉这个逃亡者,杀掉这个被镇压了千年的残魂,杀。
那个温暖的亮点在急速变大,变大,终于在身后的怪物张开大嘴咬向他的一瞬间,钻进了光亮的墙幕中,世界,变得白蒙蒙一片,且无比的静谧和安详。
身子在云一般的雾气里不断下坠,他脸上显现出胜利者的笑容,笑嘻嘻望着上方洞口里露出来的巨大的头颅,轻快的吹了声口哨,并潇洒地竖起了中指。那头巨蟒吐着猩红的芯子,白色的鳞片被气的不断张合,通红的巨大眼睛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正怒不可揭的望向这个逐渐消失的人影。
那人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我又救了你一命,这次,我该让你如何报答呢……”一声嘶厉的怒吼传来,他错愕的扬起头,就看到那白蟒猛的俯冲而下,张开了巨大的白翼,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口血盆大嘴,直直的朝他吞来……
世界,再次漆黑一片!
“啊”,少年猛地坐起了身子,呼吸急促,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两侧滑下来。
“又是这个梦”,他的眼神呆直了一会儿,随后呼吸渐缓,用手揩了一下停留在脸畔上的清汗,轻吐了一口气:“阿妈,再给我拿一套被褥过来”,少年迷愣着眼,像往常一样,轻轻地唤道。这个梦他从小就开始做,每次都要出一身的汗,每次做梦后他都要用新的被褥换掉被打湿的被褥。
良久,无人应答。
“阿妈?”少年从大梦初醒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扭头往某个方向望去,以往在视线的尽头总会出现一个貌美雍容的中年女子。
眼中的事物渐渐清晰,少年脸色忽的大变:这是一个黑暗肮脏的角落,污水恒流,臭气熏天,到处是漫爬的虫子,身后和面前各是一面青砖砌成的高墙,左右两侧都是这样的墙,一眼望不到边——这是哪儿?
阿妈?阿妈去哪了?还有小妹,小妹又去哪了?
少年猛地站起身子,如一头迷失方向的幼兽,惊慌失措的打量着周围的事物,口中哀嚎的叫着:“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这到底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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