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一艘扬着黑色骷髅旗帜的大船在海面徐徐航行,张牙舞爪的炮台似是层层枝桠从主船伸出,任谁也能一眼看出,这绝不是一艘好惹的船只,更遑论其后仿若星海的船队。
墨黑的长发恍若绸缎扑在脑后,甲板悠悠荡荡的吊床上,看不清容貌的少女用一本古朴的书籍遮住半张脸颊,尽情享受着加勒比海风情万种的阳光,漆黑如星的双眸偶尔掠过随着微风招展的骷髅旗,眸中闪过令人敬畏的犀利光芒,阳光顺着骷髅头周围的金边滚落,似是金色瀑布煞是好看。
“女王,前方来了同行,我们要不要降旗迎接?”穿着白色衬衫的黄发男子恭敬地站在吊床旁,手中闪烁着寒光的大刀温顺地垂在身侧,偶尔抬头看向女子的目光无比驯服。
“迎接?”女子发出一声轻笑,并不带有多少情绪,却让男子的头颅垂地更低,啪的一声,古籍被利落合上,吊床上的人缓缓走下,仿若白玉的双足还未接触到甲板,立刻有人拿过奶白色的羊绒垫,轻轻铺在她的脚下。
这时才能看清这被称作女王的少女的容貌,一双闪着淡淡寒光的眸子仿若九天明月,当她看向你的时候,似是能嗅到春日百花齐绽的馨香,纤细的柳眉看似孱弱,却没有人舍得让她染上哀愁,这是一个水晶般的美人,如此楚楚动人,就连烈日也无法侵染她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偏生周围人的目光如此敬畏,这种矛盾的构想让她似是一个难解的谜题,更是令人向往着迷。
仍由属下将精美而华丽的薄靴轻轻套在白玉般双足,女子眸光眺望远处,星星点点的船队由远及近,其上的黑色海盗旗虎虎生威,却唯独不敢用金线勾边。
“一群宵小,还需要降旗?”
从鼻中发出轻蔑的冷哼,偏生在无暇容貌的映衬下如此和谐,恍若本就应该如此高高在上,环顾四周仰慕而敬畏的目光,女孩轻轻挥手,纤细的手臂恍若透明,就连淡青色的血管亦是清清楚楚。
“打旗语,若敢靠近三千米内,格杀勿论。”
“是。”
齐齐的应诺声震破云霄,仿佛只要是这个少女说出的命令,即使刀山火海,他们也无所畏惧。
旗语打出,来势汹汹的船队顷刻间发生骚乱,似是在争执。
三千米对于大海来说不过转眼即到,但却是通常发生攻击内的距离。
格杀勿论?
对于这群长期占据着加勒比海黄金位置的海盗来说,已经太久没有被威胁,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加勒比海岛屿林立形势复杂,谁也不敢这般堂而皇之的发出威胁,若是旁人打出这般旗语,早就死于炮火之下,偏偏这支船队属于那个女人。
“该死,这个女人还是这样胆大妄为。”拿着望远镜的大胡子海盗气得跳脚,他们虽然不敢做什么,难道连示威都不允许?到底谁才是这片海的主人。
“首领,我们开战吧,在这片海域,只有我们才是无敌的存在。”一旁的副官忍不住叫嚣,手指不住地在腰肢间的枪柄婆娑,脸上满是戾气。
“开战?”大胡子海盗气得差点将手中望远镜扔出去,一巴掌狠狠扇在副官面颊:“老子要是能赢,几年前也不会从大西洋躲回老家。”
副官被打得一愣,看着大胡子首领心有余悸般抚摸着右眼旁的凹凸伤痕。
几年前当他刚刚加入的时候,曾听说首领一只眼几乎被弹药打瞎,这才仓促逃回加勒比海,关起门来再不走出这片海,难不成,当初正是那个女人……
只是看着望远镜那边巴掌大的晶莹小脸,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纤细柔弱的亚洲美人,为何会让嗜血狂燥的首领这般惧怕。
何况几年前,这个女孩才多大?
骚动过后,原来的船队不再前进,两只海盗主船远远相望,中间的海域界限分明,恍若有人用刀子划过一般。
少女接过属下递来的望远镜,看向对面,唇畔倏尔挂上笑容,淡淡地几乎朦胧,却让周围的人露出痴迷神色。
“没想到是老熟人。”
放下望远镜,女孩的神色顿时变得冷峻,稍稍挑眉,眸中流转过万千锋芒。
“让他们滚,离开我们的视线。”
对于手下败将,她向来不会客气,上次侥幸让那人捡回一只眼睛,若是再敢挑衅,恐怕就是丢命的事了。
旗语打出,大胡子海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副官更是热血上涌。
滚?让他们滚出视线内?
谁敢对身为加勒比海盗的他们如此狂妄,若是平日,首领早就将这群人撕成碎片,只是今日只见大胡子握住望远镜的手掌近乎痉挛,手背突出的血管似是随时要爆开,就在副官以为首领受到如此侮辱后准备出击后,大胡子却像是被戳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瘪了下去,颓败地挥了挥手。
“我们走。”
副官咬牙切齿,眼看着船队缓缓离开,忍不住转头从望远镜中看向那个女人,似是要将她深深刻入脑海。
大胡子看着副官的表情,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实在是当初的失败记忆太过刻骨铭心,在海上,没有人是那个人的对手。
轻轻拍了拍副官脸上还残留的巴掌印,大胡子首领难得和蔼地解释着。
“不要挑衅那个女人,她是海中的女王,除了海洋本身,没有任何人能战胜她。”
副官眯起眼,眼中满是不甘,却也闪过他没发现的惧怕,大胡子首领将望远镜扔到海中,淡淡道。
“记住,她叫冷玖。”
晦涩拗口的东方名字被反复咀嚼,飘荡在海风之中,恍若一面旗帜,金边勾勒的海盗旗越发耀眼夺目。
——
“女王,他们离开了!”眼睁睁看着本土海盗离开,甲板上瞬间发出欢呼,不是为了别的,只因自家女王大人的威武无双。
在一众欢呼声中,冷玖却眯起眼,琼鼻轻轻嗅着海风,又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双眸骤然暗沉。
“起风了,让桅杆上的人都下来,做好抵御风浪的准备。”
天空如此澄净,丝毫看不到风暴的影子,但所有人却似是繁忙的工蚁般开始忙碌,没有人怀疑,没有人质问。
冷玖从小在海上打拼,是当之无愧的海之女王,大海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不但要与人作战,更要与自然作战。
大海是他们发财的地方,更是葬身之所,再有经验的老水手也很难预测海上风暴,前一刻还雍容平静的大海很可能下一瞬便是大浪滔天。
在忙碌的景象中,冷玖却盘膝坐在羊毛毯,抬头看着迷人而碧蓝的天空,金色的眼光依然灿烂,海盗旗高高飘扬,女孩心中却骤然升起一股并不宁静的思绪。
“太迟了。”
似是印证这句话一般,下一刻天空倏尔暗沉,遮天蔽日的乌云从远处飘来,轰隆隆的雷声仿若在耳畔炸响,船队收紧,用粗铁链将甲板相连,不约而同地护着最中间的那艘主船。
“女王。”属下们单膝跪地,恳求冷玖,“进去躲一躲吧。”
他们知道冷玖的性子,无论多大的风浪都会选择在甲板呆着,但这次风暴来势汹汹,他们实在不敢冒险。
“风浪何惧,我又何惧?”冷玖悠然的看向天边,乌瑟的云将原本干净透彻的大海衬得恍若魔域,女孩唇畔却始终挂着淡淡笑容。
大海虽然美,却太过单调,早就看厌了。
呐,被家中的臭老头丢到大海上,说什么要保卫祖国和平,明明是人民公仆,还要让自己变成臭名昭著的海盗。
举起手中纸张略微泛黄的古籍,少女轻轻一翻身,重新回到吊床上,纤细的指尖在精致的封面轻轻弹着。
古老的书籍早就考证不出年代,封皮印着暗紫色的六芒星,指尖摩挲能感觉到并不显眼的凸痕,看起来名贵而低调,让人移不开眼,从离开家中的那一天,这本书就一直被冷玖带在身边,陪着她经历大大小小的战争,无形中恐怕早就染上浓重的血债。
大雨倾盆而下,海上的雨总是汹涌热烈,砸的脑仁生疼,却早已忠心耿耿的属下打起伞,恍若石像伫立在女王身旁,即使身上早就被淋得透湿。
正如冷玖猜测那般,大雨过后是无边无际的风暴,就算威武如她们的船,都在大浪中起起伏伏飘荡不定,若不是女孩早早发出预警,将船只连在一起,恐怕此刻早就翻倒。
吊床无法保持平衡,在一阵巨大风浪过后,猛地被吹倒在甲板边缘,冷玖却似是早有预料,套着薄靴的足尖微微勾着栏杆,在吊床被吹到海中的前一秒,将身体半悬在船边,如墨的长发倒悬着,恍若瀑布。
“女王!”
吵闹的呼喊在耳畔萦绕,冷玖双手紧紧抱着古籍,只凭着足尖的力量悬在半空,脸上笑容不变。
“好吵啊,我难道没有教过你们,风浪来时应该怎么办吗?”
面对风浪,第一要务就是保命,不是保别人的命,而是自己的,无论身旁要坠海的是平日一个房间的兄弟,亦或者生身父母,都不可出手搭救,因为大海无情,很可能就在你一伸手的刹那,就会和被救的人一起飘到海中,尸骨无存。
就连她,也不应当让属下违背这个规矩。
“绳子,我需要一根绳子。”
“这里有,我在你右后方五点钟方向。”被打成结的绳子远远抛了过去。
平日里忠心耿耿的属下在这一刻不约而同选择忽略冷玖的话语。
开什么玩笑,什么见死不救都见鬼去吧,没有了女王,他们还在大海里航行个什么劲。
看着忙碌的属下们在颠簸的风暴中费尽心思地用绳子连在腰间,一个个朝着她爬过来,冷玖倏尔淡淡闭上眼。
这样不行,伤亡太多,甲板并不安全,就算能救上她,这些人也会死。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咬牙切齿地朝着这里爬来,就算指甲折断,变成血肉模糊的一片,即使脸颊被风浪打得变形,亦或者为了保持清醒将舌尖生生咬出血,这些人也没有一个想要放弃。
真是愚蠢,这个时候,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不应该来救她啊。
冷玖环顾四周,看着露出狰狞面容,越发残忍的大海,轻轻叹了口气。
早就在这里生活的厌倦了,海上的每一天都是这般无趣,远远比不上陆地的精彩,但因为冷家守护国家的宿命,她不得不一直呆在这里,用海之女王的名号震慑四方。
明明是她不想活了,这些人为什么不懂呢。
“喂,你们啊,快点回去吧。”
话音被狂风撕扯地几乎听不清,朝着这里爬来的人们顿时愣住。
这是……眼泪?
怎么可能,他们的女王从不落泪,就算那次流弹嵌入冷玖心脏不远处,必须在简陋条件下进行手术,女王自己用火烤着刀子挖去子弹时都没有流哪怕一滴眼泪,这一次,是他们的错觉?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冷玖足尖轻轻一点,柔软纤细的身子直直坠落,激起一片惨烈的呼喊。
“女王不要。”
“女王!!!”
呐,就要死了吗?
终于可以摆脱大海了啊,如果有来生,最好能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也不用因为太过出众被臭老头丢出去喂鲨鱼啊。
冷玖闭上双眸,却不曾看见,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海风轻轻滚落到双手抱着的封面,原本略显黯然的六芒星光芒大作,在女孩即将接触到海面的前一秒时,连人带书都瞬间消失,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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