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赶出了李府的周正,没有别处可去,没奈何的,只能又往悦客来去,去找范老板收留。他一个人心不在焉地走着,晃悠晃悠地就到了悦客来前。
“我找范老板。”周正进了大厅,走到柜台前,说道。
“你是……”本来在柜台坐镇的伙计是绝对好客的,有客人到了要招呼,有人找范老板他也要招呼,但此刻周正对他说话,他却没一贯的热情劲儿了。原因无他,怪只怪周正的形象太差,昨天被净街苗的手下打了一顿狠的,脸上的淤青至今没去。今儿个一早他又被李府的人给赶了出来,像样的衣服都没穿一件,身上就批了一件睡衣,蓬头垢面的,人家会带你去见掌柜才是有鬼。
“我是周正啊,就是前天范老板带回来的那个人。”没办法,虽然有些丢人,周正也只能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孰料伙计一听,眼睛就亮了,他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绕着周正转了一圈,直把周正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嘲笑道:“就你这模样,还能引得韩娘子和李凤凰争风吃醋?回去照照镜子再来吧老兄!”
周正闻言,愣了,诧异道:“这从何说起啊,我和她们是清白的。”
伙计斜着眼瞟了他一眼:“你这还给我演上了,你跟她俩当然是清白的,人家是天鹅,你是个什么东西。”
换了旁人来,听见这种欺负人的话,自然是要生气的,但周正脾气好,也不和这伙计争执,只是问道:“你是不是不肯去替我通知范老板?”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不肯自食其力靠打秋风为生的米虫,知道我家老板心善,想来骗吃骗喝,门儿都没有!”常有人借着范老板心善,来悦客来混吃混喝,伙计显然把周正也当成那等人了,自然是不肯替周正通禀的。
周正没奈何,只得运足了气息,大声吼道:“范老板,我是周正啊!”一声大喝,简直有张飞张三爷喝断当阳桥之威,声震栋梁,响遏行云,震得周遭食客捂住了耳朵,仍是感觉双耳一阵阵刺痛。这简直不像是人类的声音,仿佛就像是有巨龙咆哮。
范老板心宽体胖,平日里没事时便会到厨房后面的小房间里睡上一会儿。方才他便这么睡着,在睡梦中,猛的听见一声龙吟,愣是活生生吓得一个激灵就从床上滚了下来。见大堂里传来吼叫,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却看到周正鼻青脸肿地站在那儿,正跟伙计争执着。
“周小郎君,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难道传闻是真的?”范老板昨日出门在外,今天也是刚回来,他听说了周正和净街苗的事,本来睡过一觉就准备去李府看看的,没想到周正却先来了。
“一言难尽。”周正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范老板拉到了一边,把这两天发生的事,除了李凤凰下毒、韩家府**这两件外,其余能说的都说了:“范老板,能不能带我去见见李姑娘,我想当面和她道声谢。”
范老板想了想,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便答应了下来,说道:“这个包在我身上即可,李姑娘是个心宽的人,不会记仇的。”可惜的是,范老板并不知道,李姑娘恼的可不是周正把她推下床这件事。
听得范老板这样讲,周正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他心想问题总算是能解决了。很可惜的是,他的问题这才开始呢。
比如,现在就有两个**烦刚回到了金水镇。
“大爷、二爷,欢迎回家。”秦门房今年里第二次将韩府的大门完全打开,将韩家两位爷迎进了家里——第一次是恭送韩家两兄弟出门经商。
“秦老,客气了。这一年中府里全靠您照顾,韩大谢过。”韩大朝秦门房拱了拱手,他对这位看着他长大的老家人很是尊敬。他行完礼,韩二又跟了上来,他没韩大那么严肃,笑嘻嘻地递了个大红包给秦门房,说道:“秦老,拿去喝花酒。”说着便把红包往秦门房怀里塞。
换了往年,秦门房肯定会把红包往怀里一揣,然后也跟着胡说两句“老啦,喝不动了”之类的话,活跃活跃过年的气氛。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只见秦门房将红包轻轻推开,又做了手势,把两位当家引到了院内,屏退左右,说道:“本来就打算派人去找二位爷的,没想到二位爷就自己回来了。正好,还请两位爷去看看小姐,小姐有两天没进水米,现在都下不来床了。”
韩家两位当家闻言大惊,他们最心疼的便是这个妹子,这次更是因为她的一点流言便着急地赶了回来,谁成想赶回来竟听到了这样的噩耗。
“妹子这毛病不是有两三年没犯了吗,这是怎么了?”韩大着急道。
韩少清自小身子便弱,但那时并没有这病症。是在顾解元过世后,因受了婆家的虐待,她自己心里又有心结,内外煎熬之下,便落下了病根,一旦忧思过重,便身形憔悴、四肢无力。
秦门房想了想,提了提自己的裤腰带,回答道:“小姐不肯说,但想来应该是为了那姓周的小子……大爷这么着急地赶回来,想必也是听说了。”
韩大闻言,咦了一声,皱眉问道:“难道真有人为了维护我家妹子,与那净街苗打了一场?”
“是啊,打得还挺狠,把姓苗的小混蛋打成了猪头。不过他自己也伤得不轻,我问过石太医,说是丢了半条命,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是个问题。”韩家两位当家不在家的时候,韩府里只有韩少清这寡妇坐镇,旁人来来往往都有忌讳,平时极少有人来拜访。秦门房也因此大有闲暇,金水镇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总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哦……”韩二听秦门房说完,沉吟了起来,接着说道:“那请石太医替少清诊视过没有?”
秦门房无奈地摇了摇头:“二爷你是知道小姐那脾气的,她怎么肯让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韩大闻言,皱着眉头说道:“少清糊涂,秦老您怎么也糊涂了。堵不如疏,人活在世,怎么能讳疾忌医呢?还是快些派人去,将石太医请来才是正事。”
“是,我这就去办。”秦门房得令,叫了个护院来,让他骑了快马去请石太医。之后他便带了韩家两位当家往后宅去,一路上与他们说了些近日的事——大抵是在谈周正,包括他与顾解元长得如何相似,又怎么有机缘见到了韩少清,两人一番独处后周正脖子上的唇印,以及韩少清送给了周正的雪狐裘。只有二人独处时,他们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秦门房不知道的,所以他就没说。
“这些年妹子连陌生男子的面都懒得见,这姓周的有什么魔法,竟如此得她厚爱?”韩大以经商为业,靠脑子吃饭,深知事有反常即为妖的道理,他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韩二却轻松得多,接了兄长的话头,说道:“这男女之事本就没甚道理,都是随缘,讲的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如直接问问小妹,看她怎么想。若她对那姓周的真有意思,你我二人尽力撮合便是。反正我们家不缺金银财宝,只要这姓周的出身清白、人品不差,其他的都由他去好了。下一次再有男子能得到小妹的赠物,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呢,不如活在当下。总不能叫小妹再干等下去吧?”
“也是这个道理。”韩大想了想,一如自己的妹子死心为顾解元守寡一样,感情的事很难说,能遇到对的人就好了,不能想太多:“不过这人和李凤凰之间恐怕有些关联,这不得不防。”
“是啊,李家的人可不好对付。”
秦门房与韩家两位当家又说了两三句,便到了韩少清的闺阁,秦门房先一步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对着屋里说道:“小姐,大爷二爷来看你了。”
“那你们进来吧。”屋内传来一声无力的回应。
得了应允,韩家两位当家和秦门房就进到了屋里。只见被苏合香淡淡烟雾袅绕的屋子里,有一张红木床榻,而这红木的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美人正勉强地坐起身子。
“大哥,二哥,你们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嫂子他们呢?”
“女人事多,她说要把平江府里的物事打点一下再回来。”聊了两句家常,韩大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妹子怎么好好的又犯了病?”
韩少清闻言却默然不语,一张俏脸神色变化着,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许是冬日夜凉,着了风寒。”
自听了秦门房的说法以后,韩大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知道自家妹子的病,恐怕那姓周的得负上大半的责任——是喜欢还是厌恶,这倒不好说,但与其有关是肯定的。现在他见自己提起病情,自家妹子却遮遮掩掩地,半个周字也不肯提起,正准备旁敲侧击,去套她的话,却被韩二当家给一下捅破了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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