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因忧思少清绝水米(二)

2015-08-24 作者: 则野
第十九章 因忧思少清绝水米(二)

这一下蕊儿就急了,心想要是不能证明自己所说属实,吃土倒是不必,吃素恐怕是逃不了的了,便分辩道:“小姐,你若是不信,你尽可以去问秦老头,他最闲,听了故事还跑到李家那去打探了,他说是真的,还说姓周的在李府门口吐的血还没干呢!”

“那你去帮我把秦老找来。”韩少清听完,便让蕊儿去找秦门房。待得秦门房来了,韩少清问道:“秦老,您去李家门前看过了?”

秦老头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去看过了,也问过了,周小子的事情基本属实。只是他到底只是个文弱书生,虽借着一时血勇,将那苗家的小子揍了一顿,但最后还是被苗小子的护卫给收拾了,弄得吐血昏迷。若不是李凤凰出来百般维护,恐怕他是在劫难逃。”

秦老头是当年跟着韩老太爷闯南走北的老人,本来到韩少清她父亲当家时,已经给了他不少资产,够他过一个富裕清闲的晚年了。可秦老头却说为韩家效力习惯了,将资产交给别人打理,自己却还留在韩府,给韩家作门房。他对韩家忠心耿耿,又有智谋,平素话不算多,但言必有中,是韩少清绝对信得过的人之一,他都这么说了,韩少清便没有怀疑的理由了。

“那秦老您可知道周……他伤势如何?”韩少清欲语还休,几度开口,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好一会儿之后,才组织好了语言,轻声问道。

秦门房挑了挑眉,说道:“我看是不怎么样,我到的时候,正碰上李府的家人,骑了快马,说要去找石王八。李凤还乐善好施,石王八则是出了名的见死不救,见钱眼开,他们一贯不对盘。我去的凑巧就问了一下,李府光送上门的见面礼就有五十两纹银。我看周小子的伤肯定轻不了,不然李凤凰怎么会去找她最看不起的石王八?”

“哦。”韩少清听完秦门房的话,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这些事终究是别人的事,以后在府里府外,不可随便乱说。若有人问起,便说府上多时不曾来客即可。我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韩少清一声令下,秦老头和蕊儿自然口中称是,行了一礼便往外走。蕊儿才刚走出房门,便又被韩少清叫住了:“蕊儿,我没什么胃口,你帮我把桌上的吃食撤了。”

蕊儿惊道:“可小姐,你这总共才没吃几口……”

“你照我说的做便可,另外与厨子说清楚,不是他的粥有问题,只是我今日胃口不佳,让他不要多想。”韩少清摆了摆手,打断了蕊儿的话,又特意嘱咐了,让蕊儿带话给厨子。等到蕊儿端着清粥、皱着眉头出了房间,她便如脱力了一般,往床上坐了,扶额轻叹一声。于她而言,净街苗的暴行不是她主使的,周正的奋起反抗也不是她要求的,至于现在周正的伤势,就更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了——至少在逻辑上是这样的。可不知怎的,听到了周正怒打净街苗,最后又落得重伤,她的心里竟有些难过和担忧了起来。

“只望他没事才好。”

“他有事没事,又与你这未亡人何干?”

“终究是为我出头。”

“他害过你,这一点你可别忘了。”

“可他也没有……总算也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

“不如让蕊儿去李府探望一番。”

“如今我两家势成水火,去了又如何?”

“这可如何是好。”

“他真是个呆子。”

韩娘子本是久病积弱的身子,昨日又中了逍遥香,虚亢了一回,期间种种旖旎事,也给一贯守身如玉的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到了今日,又听闻周正因她的缘故,与净街苗发生了冲突,担忧之下,韩娘子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如同被撕裂成了两半,却拿不出半点好主意。她只觉得心力交瘁,之后便水米不进,急得韩府众家人有如那热锅上的蚂蚁。当然这是后话了,在现在这时间,热闹的不是韩府,而是李府。

被骂作石王八的石太医总算是及时赶到,在看过周正的状况后,开了立应散、定痛散和灶心土这两个方子一味药,又亲自施针,把周正扎了个刺猬模样。这一番忙乎后,饶是数九寒冬,石太医的老头皮上,也热得沁出了细细密密一层汗。

“这小郎君的外伤倒都不要紧,就是内伤极重,而且这内伤并不寻常。一般人的内伤,往往是遭了重击后,五脏六腑有些破裂,故而内部出血。这小郎君的症状却并非如此,倒像是江湖人练内功走火入魔,他内脏受伤颇重,经脉也没好到哪里去。药医不死病,老朽已经把手段都用了,接下来就看这位小郎君自己的造化了。”石太医捧着李凤凰给的一百两纹银诊费,也不管李凤凰曾经多少次公开骂过他,很有职业道德地解释起了眼前的情况:“若是小郎君熬得过今晚,那命便保住了七八成。这小郎君的身子健壮,老朽行医一生,也从未见过气血如此充盈之人,对他而言,只要能保住性命,后续的恢复工作倒是小事。”

“有劳太医了。”李凤凰向石太医点头示意,又吩咐下去:“来人,送石太医回府。”

石太医朝李凤凰回了个礼,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嘱咐道:“接下来十二个时辰里,若这小郎君身子发冷,那无甚大碍,只需给他添些薄被即可。可若是小郎君昏迷不醒,却又浑身发烫,那便有些不妙,必须有人陪侍一旁,备了毛巾与温水,小郎君有半分汗出,便要立刻擦去,保得他浑身上下温暖干爽。若是无人照顾,只待那汗水由热变凉,阴寒湿毒便会侵入五脏六腑与骨髓。那样的话,就算这小郎君活了下来,恐怕以后也难逃沉疴缠身的结局。”说罢,石太医也不要人送,径自往李府外走了。

李凤凰得了石太医的嘱咐,本想吩咐下去,让她信得过的、做事麻利的仆妇来照料周正。但她回过头一想,又想起方才府中女子照料周正时那不情不愿的样子,便又有些放心不下,左右一思量,便对周围人道:“此间有我照料,你们种花的、养草的,都各忙各的去,没必要陪着我蹉跎时间。”

这话一出,便有仆妇站了出来,劝阻道:“小姐你是何等样的人物,怎么能耗费精力,照顾这腌臜男子。这姓周的长得油头粉面,一看便是个惯会骗人清白、将人吃个囫囵便撒腿跑的登徒子,小姐你照顾他作甚?”

李凤凰正要反驳,却又有一个仆妇接着道:“小姐,我看那石王八便没安好心,一定是还记恨着小姐一贯与他不和,便看准了你喜……说要替这姓周的擦身子。擦身子便擦身子,还说什么一定要保得浑身上下都干爽,那岂不是还要替这臭男人擦那里……这种活哪里是小姐你能干的!一定是那石王八使坏,故意说的!”

“没错,没错,一定是那石王八记恨你,故意使坏呢!”这一句话说出来,居然应者如云,都认准了石太医是要坑李凤凰。但更明显的事情就是,她们都不愿意李凤凰救助周正。

见周围一片反对之声,李凤凰却只是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凤目圆睁,扫视全场,冷冷说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这里所有的人,各做各的事去。我不要求你们一定要帮我,你们也别对我的选择妄加非议,觉得我说得有什么不对的人,大可以取了行李,去奔自己的大好前程!”说话间,一张俏面含霜,冷似朔雪。

此话一出,周围一众人等瞬间噤若寒蝉,她们来到李府的时间或长或短,但都已经习惯了府内平等自在的环境。每日各做各的事情,不用烦什么柴米油盐,也不用在喝得醉醺醺的所谓一家之主面前卑躬屈膝,至于挨骂挨打就更是没有了。没有谁为了针对周正,愿意放弃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的机会。

“既然都没有意见,那还不出去,都像木头一样站着,中午吃什么,吃风吗?”自返回老宅以来,李凤凰体恤手下人,对她们一贯是温和纵容的。这是她头一次在宅子里发雌威,仆妇们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李凤凰平日里虽然总是笑意盈盈,但这家终究是她在当,李府终究是她说了算。

“是是是……”听得李凤凰一顿训斥,众人不敢怠慢,连忙逃也似地跑出客房,各忙各的去了。出了客房的门,已经远到看不见李凤凰的影子了,她们这才又交头接耳了起来:“恐怕小姐是喜欢上这个姓周的了。”

“是啊是啊,这可怎么办?”

“我看那姓周的就是个花花公子,没见他在府门口,为的是谁?为的是韩家女人出的头!”

“决计不能让小姐吃了亏。”

“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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