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云“人有三急”,再俗一点的语又有云“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这都是前辈们的经验之谈,可见人生来就是逃不脱吃喝拉撒的。周正虽然是个穿越人士,体质奇特,毒抗奇高,不只是逍遥香,以后他所遇到的诸多毒物,对他的伤害都会大打折扣。但他毕竟是个人类,排泄与饮食男女,都是人自身就有的功能,他的身体并不会视刺激肠道蠕动的麻仁丸为毒药,因此他的毒抗对麻仁丸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于是乎,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周正当真是一泻千里,泻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他在李府里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是稍稍止住,但已泻得双腿发软,难以久站。
“你好些了没?”李凤凰坐在红木雕花椅上,有些得意地看着周正,此时这位穿越人士完全没显出什么主角光环来,只见他脸色苍白,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正躺在床上休养。
周正没对李凤凰的话做任何回应,反而是吃力地翻了个身,选择用后背对着她,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或者说是遮掩自己的尴尬。现在的周正对于李凤凰,已经谈不上什么愤怒不愤怒了,他现在最大的感受就是挫败感。从见到李凤凰的第一面起,他就完全没占过李凤凰一丝半毫的便宜,有的只是智商上被击败的痛苦回忆。
“不用这么记仇吧,你寻亲的事便包在我身上好了。在这金水镇上,你有什么麻烦,便尽管来找我,你看这样可好?”李凤凰如此说道。
周正依旧背着身子,并不答话。
“你也算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了,怎么现在倒像是我的喵呜,钻在被窝里就不肯出来了?”喵呜是只有着蓝绿双色眼珠的白色波斯猫,没睁眼时便到了李凤凰手里,是她用羊奶一点点喂到大的。喵呜跟人一样,过惯了悠闲的生活,生活作风就腐化堕落了起来,像这样的寒冷天气,喵呜是誓死不下床的,像蛇冬眠一般,在那儿一窝就是一整天。
被人拿来和猫作比较,周正本就被踩了七八十脚的自尊心,又一次受到了伤害,一时失言,放下了从前看小说时看到的狠话:“李姑娘今日之赐,周某来日必当奉还!”
“嘻嘻,你倒说说看,你要怎么奉还,也骗我吃麻仁丸么?”面对周正的威胁,李凤凰却不以为忤,依旧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当然不是……”周正连忙解释道,开玩笑,他一个男子汉,怎么会去针对一个女孩子?那狠话也不过是他面子被削得狠了,随口胡说的,就像有些人气急了会说——我要弄死你!真弄死了么?
“你真的要奉还我什么东西么?”李凤凰嬉笑着、用着她逗猫时常用的语调说道。
“……”周正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来,用他因为脱水而变得灰暗苍白的脸,对着李凤凰嬉笑着的脸,他不知怎的,竟然异常平静地问了一句:“这样……你真的开心吗?”
“怎么,你觉得我不开心吗?”李凤凰眯着眼反问道。
“有什么事值得你开心呢,作弄了我,还是作弄了韩娘子?你接下来的人生就要这样过下去吗?”
“那你说说看,我该怎么过下去,找个好男人嫁了,相夫教子,等着男人进学得功名,给我挣揣个诰命加身?”李凤凰敛起笑容,却也并未发怒,只是睁大了双眼,用嘲弄的眼神望着周正,脸上满是唏嘘。
周正没有说话,他的双眼在自己面前的丽人身上,来来回回扫视了好几遍,他看着眼前这个丽人的表情,总觉得似曾相识。在沉默中思索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他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东邪西毒》,在那部电影里,张国荣饰演的欧阳锋就总带着这种介于悲喜之间的唏嘘表情。作为一条务实的工科狗,周正其实并不喜欢《东邪西毒》,不喜欢那剧情,不喜欢那台词,但很奇怪的是,他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喜欢上里面几乎所有的角色,尤其是欧阳锋,不得不说是怪事一桩。
“曾经的我也做过那样的梦,不过后来梦醒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李凤凰见周正没有说话,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难道范叔叔没与你提起过我的事么?”
“提过。”
“那你还敢这么和我说话,是存心要落我的脸面,要我亲口承认自己是个下贱的女人吗?”李凤凰的声音一下就尖锐了起来,皱了眉头,凤眼倒竖,她责问着周正,仿佛只要周正回答错误,她就要跳上来把他撕个粉碎。
周正是个做研究做设计的,人际关系一直都很简单,自然不会知道,与人交谈时最忌讳的就是教导别人如何生活。因为漂亮话容易说,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具体的难处,胡乱给人灌心灵鸡汤是要被人吐出来喷一脸的。他正是犯了这个错误,把李凤凰惹怒了,他见情况不对,也反应了过来,慌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唉,我这人嘴笨,我真没这个意思!”说话间急得面红耳赤,但还是组织不起语言来,把他急得,恨不能把心掏出来。
“哈哈哈。”周正额头都急得冒汗了,李凤凰却敛了怒容,用纤纤玉手捂着肚子,笑得几乎直不起腰:“你这人真有趣,我逗你玩儿呢,别当真了。”
“呃……”周正愣了,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像长者说得那样,还需要提高姿势水平。
周正发着呆呢,李凤凰喘过气来,又说道:“我看你像个滥好人,你不会在想着怎么化解我家和韩家的纠葛吧?”
“呃……”周正本来正打算这么做的,这一下话没说出口,先被李凤凰说穿了心事,弄得像被点了穴一般,不上不下,着实尴尬。思忖了半天,他也没想出该怎么给自己开脱,只能像脱水的鱼一样,干张着嘴,无力地分辩道:“我也不是滥好人……就是……唉……”这话讲出来,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哈哈哈,你这人也真傻得可爱,聪明面孔笨肚肠,怎么竟给自己揽这些个为难事?”看到周正吃瘪,李凤凰的心情不知怎的就愉悦了起来,聪明如她也没搞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周正这人面皮薄得很,被人指着脸说是滥好人,面红耳赤,几乎就要掩面而逃了。但一想到韩娘子和李姑娘两个人的问题总要解决——滥好人总是觉得别人需要自己的帮助,他便又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当时韩娘子中了逍遥香,我将她困住后,便偷闲看了你给她写的信。你和她以前是最好的朋友,怎么会弄到今天这一步?”
“恐怕你要失望了,这个好人是不好做的。”李凤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见李凤凰回答得平淡,周正心说:“看她提起这事时还算平静,或许事有转机?”他正要寻个机会旁敲侧击,却又一次被李凤凰先堵住了嘴,她瞟了周正一眼,有些没好气地说道:“哀大莫过于心死,我不暴跳如雷,只是因为我连暴跳如雷的心思也没了。你可别觉得女人定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才算是愤怒,才算是气恼。”忧伤的丹凤眼,直直地望着周正,其中的情绪沉重而难以言喻。
“呃……”周正被抢了话头,一时之间又没了言语,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李凤凰见周正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轻轻笑了笑:“你这呆子倒也真有趣,我家与韩家,纵然是闹个你死我活,不共戴天,又与你何干,你为难个什么?”
“好了,我承认我就是个滥好人,我天生就这样,不想改,也没法改。”周正用力撑了撑,坐直了身子,靠着红木的床头坐着,如此说道。
“怎么,又渴了?”腹泻会使人脱水,在周正“逝者如斯夫”的那一个多小时里,总是感觉异常口渴,李凤凰便给他备了参茶。现在她见周正又坐了起来,便又倒了一杯参茶,给周正递了过去,同时调笑道:“你这么说,算是放弃拯救我和韩娘子了么,周圣人?”
周正完全没在意李凤凰话语里的讥诮之意,接过参茶喝了两口,说道:“其实我还是想听听看,你们到底是怎么闹到这一步的。”说完,他真诚地看着李凤凰,看李凤凰会说些什么。
“有些秘密可不是那么好听的,周圣人,你真的要听么?”
“让我听听看吧。”周正当然知道别人的秘密听来了,对自己就是个负担,有时候真是徒增伤感而已,但他性格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李凤凰笑了笑,眼波流转,似乎早就猜到了周正会这么说,于是她说道:“若是别个登徒子摆出一副想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样子,我早就让人乱棍打出去了。也就是你,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胡乱说些不负责任的话,我偏生还信了,也真是冤孽,不知是不是前世欠了你的。你既然想听,我便说给你听也无妨,反正坊间流传的版本也多了去了,哪一个也没我这正主说得有趣。”
听到李凤凰这般说话,周正的脸抽搐了一下,腹诽道:“前世欠不欠不好说,这一世我才穿越了一天,就被你整得够呛!”在韩府稍有些差池,难免被韩家的护院当成淫贼,吃一顿乱棍,说不定连小命也难保,至于大剂量麻仁丸……不说也罢。
这厢周正还在胡思乱想,那厢李凤凰已开始娓娓而谈,说起了从前的故事:“你说的没错,韩少清是我闺中密友——从前的。我自小心高气傲,并不把镇上的那些个蠢物放在眼里,只有韩少清一个,我觉得还有些意思。韩少清的性子比我温和些,但其实骨子里也有股韧劲,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嘴上是从不说的,但心里也并不怎么看得上那些只知道三从四德的笼中之鸟。所以说是缘分也罢,说是不得已也行,纵然两边的家长都不怎么希望我们来往,但我们还是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好到亲如姐妹,好到无话不谈。”
“那你们又怎么会……”周正有些犹豫地问道,他与李凤凰独处了这么长时间,看行事作风,看说话谈吐,李凤凰都极为自然洒脱,不像是个会为了家族矛盾,去坏别人名节的险恶之人。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范老板曾经和他提到过的……李凤凰被退婚的事。两者有关联吗?周正并不敢确定,但如果真有关联,那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于李凤凰而言,就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了,相反的,异常沉重,沉重到足以摧毁一个封建时代女性的一生。
李凤凰见周正吞吞吐吐的,她却反而笑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不能谈的。”接着便又说道:“我家里累世经商,颇有些资财,我爷爷又有举人出身,因此虽然是商贾人家,但在府城里多少也有些地位。我托了家族的荫庇,经常被府城里的官家小姐请去游玩,因缘际会之下,偶遇了当时段府尊的大公子。”
“那段公子就是负你之人么,仗着容貌出众,就骗人清白,实在是太可恶了!”周正是多正直一个人啊,瞬间义愤填膺,恨不得吃其肉而喝其血、拆其骨而寝其皮。
没成想正直的发言没给他带来什么好下场,“踏”一声,李凤凰跺了跺脚,怒目对着周正说道:“不许胡说,此生是我负了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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