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镇说大不大,周正跟着范老板才吃过午饭,李姑娘差来送银子的人就到了,是一个健妇,骑了一匹青骢马就到了悦客来前。她下了马进到酒店里,找到范老板,便拿出了一个青布小包,交给了范老板。范老板将青布小包拆开,只见其中正是两锭雪花花的银子,足足的五两一锭。
“范老板,我家姑娘让我给您和周公子带个话,她说她今天心情不好,累及你们本也是无心之过,还望范老板和周公子海涵。”健妇朝着范老板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
范老板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却有些纳闷,李姑娘讨厌帅哥是向来就有的事,怎么到了今天,居然愿意道歉?略一思索后,他只当是李姑娘给了他这个长辈面子,便笑呵呵地应承了下来:“好好好。”转头又和周正说起话来:“你看,我便说李姑娘心是极好的。”周正一直都做技术工作,人际关系方面很简单,心思单纯得很,见李姑娘知错能改,便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此时健妇又说道:“我家姑娘还让我请周公子过府,说要为公子画上两幅肖像,以表歉意。”
“不用麻烦了吧?”周正看了看范老板,从他本人的角度,他是不想去,因为他是穿越人士,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真的找到什么家人,去李府见李姑娘什么的——两人不久前才有过争执,见了难免尴尬。
范老板却不这么觉得,他是个老好人,一直相信冤家宜解不宜结,因此他说道:“要去的要去的,人家姑娘家都放得下来,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好男儿胸怀像大海。”
范老板都这么说了,周正自然也就不好意思不去了,没奈何的他在健妇的帮助下上了马。健妇将马头一勒,青骢马“呼嘘嘘”地嘶了一声,便撒开蹄子,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哒哒哒地跑了起来。
哒哒哒哒,也不知马蹄在青石板上敲击了多少下,周正只觉得自己的大腿都快磨破皮了,健妇终于将马头一勒,让马儿停下了脚步,说道:“周公子,到地方了,你该放手了吧?”周正闻言回过神来,急忙将双手从健妇腰上挪开。方才马跑得快,周正又是头一次骑马,害怕之下便将健妇拦腰抱住,以此来稳固自己的身形。一路之上,两人便是这么身子相贴,直到现在。
周正红着脸,从马上下来了,低着头,朝着健妇做了个揖,抱歉道:“我实在是没怎么骑过马,这一颠簸,就失了方寸,还望见谅。”周正一边说,一边拿余光偷偷瞄这健妇的表情,唯恐这健妇算起他轻薄无礼的罪状,只消喊上那么几声“流氓”、“色狼”什么的,那他这个新世纪五好青年丢脸可就丢大发了。
阿q调戏吴妈,喊了一声“我要同你困觉”,回头就饱吃了秀才公的竹杠,后来吴妈寻死觅活的,阿q又赔了一笔“巨款”,方才解脱。
不过这样的场景并未出现,周正扭扭捏捏的,健妇却大方得多。换了旁人她或许要发发雌威,但她见周正俊俏得很,心里本就有些喜爱,此时见了他脸红的样子,就更是嘻嘻地笑了起来,说道:“小郎君怎的不走了,难道要我给你封红包么?似你这般俊俏的,恐怕比寻常的价格要高些吧?”言下之意便是嘲笑周正是个初哥,自己和他有些身体接触倒是占了他的便宜,这两句话落到周正耳朵里,他的脸就更红了。
“恩,走……走。”周正见健妇颇为泼辣,就愈发的窘起来了,也不敢多说,就跟在人家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李家是平江府里也有些名气的富户,其财力自然不可小觑,这李府建得气势恢宏,朱栏白石琉璃瓦,绿树清池水上亭。其间景物精致错落,美不胜收,比之周正前世所见的拙政园什么的,也只是差在了面积上,光论这园中景物的精美,倒也当真是不遑多让。
“这里是会客厅,姑娘便在此处品茶,公子且进去吧。”健妇将周正领到一个厅前,做了个延请的动作。
周正作揖称谢,没成想又被健妇作弄了一回:“公子倒不必谢,只消见了姑娘,不告我的黑状,说我轻薄了你便好。”周正闻言,这脸哪里还是红啊,几乎就黑了,他心想道:“这李姑娘天资聪慧、脾气古怪,她手下的人也没一个好对付的。”
就在周正想着事情的时候,健妇已经退下了。周正抬起头,只见这厅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錾银大字“成蹊厅”,想来是因为自家姓李,所以取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寓意。走进厅内,只见十六把楠木交椅两溜排开,李姑娘正坐在排头的交椅上,看着不知什么书。
“李姑娘。”无论心里怎么想,见了人,该有的礼节总是该有的,周正走上前去,做了个揖。
“坐下吃些瓜子,都用龙眼水煮过,可香甜了。”李姑娘明眸一笑百媚生,素手轻摇,便招呼周正坐到她身旁的位子上:“中午时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莫怪。”仍是那凤凰鸣般的清脆嗓音,只是这回因是道歉,更多了几分娇柔和委屈。只要不是木人石心之辈,哪个能受得了这般“折磨”?周正也只能很没出息地败下阵来,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放在心上。”
“那便好,我就说周公子容貌非凡,定不似寻常愚夫、市井之徒那般小肚鸡肠。”说着,李姑娘皱着眉头捧着心,好似真的备受煎熬:“可周公子你真的就完全原谅小女子了么,心中当真是一点芥蒂也没有了么,若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如意,那就是小女子的罪过啊!”说着说着,便有点点珠泪滴落,打在地上。
“……”周正愣了,如果李姑娘跳起来给他两耳光,他都会觉得好受些,谈不拢的话,大不了我走就是了。可这怎么就哭上了?周正最受不了女孩子哭,见到有女孩子哭便迈不动道,一定要等云开雨霁、破涕为笑了,他才能放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去。眼下李姑娘正哭得梨花带雨,周正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十二生肖属备胎的人都是这样的。
“你真的原谅我了么?”李姑娘泪眼朦胧地望着周正,姿态柔美、神情哀婉,便是百炼钢也可化成绕指柔,何况周正,他见有机会搭上话,他连忙回答道:“我当然原谅你了,我怎么可能记恨你呢?”就怕这会儿不回话,过会儿李姑娘又只顾着哭。
看情形,李姑娘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稍稍收敛了些,问道:“那周公子我拜托你一件事可好?”
“好!”周正一口答应了下来,这一答应不要紧,可就算是落进圈套了。也就是周正这个没谈过恋爱的,才会这么轻易就中了计。换那些个做了几回备胎的傻子,也决计不能这么轻易上当,这对话大家熟悉么?
“你恨我么?”绿茶婊如是说道。
“我不恨你。”备胎这么回答,语气平淡得像水,心冷得像灰。
“我知道你肯定是恨我的,我是个下贱的女人,我为了拿绿卡就出卖了我自己,我不配再呆在你身边了!我再也配不上你了!”绿茶婊大哭,如丧考妣。
“你别哭啊,你不要……”备胎受到泪水攻击,效果拔群,陷入濒死状态。
“你当初对我那么好,你是天下对我最好的男人,可我再也不配拥有了,亲我一下好么,让我能够记住你的吻,我以后要离开你,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就最后一个吻,justonelastkiss!”绿茶婊忽然停止了哭泣,脸上带着泪痕,嘴角带着惨笑,眼中满是浓情蜜意,深情凝望着备胎。
会心一击,备胎心跳停止、瞳孔放大,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就此宣告抢救无效:“算了,回来就好。”八个月后,孩子出生了,是个黑人。
言归正传,如果周正当初不是一条工科狗中的纯情狗,那他或许能够在今时今日逃脱一劫,很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我先说清楚,违法乱纪、作奸犯科的事我可不做。”还好周正还是有底线的,虽然因为心软而中了圈套,总不至于色令智昏。
李姑娘闻言,知道计划已完成了大半,嘴角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她柔声道:“怎么可能?我要你做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我要你帮我像韩娘子要一件东西,一件她欠我许久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女孩子家的东西,不能说与你们这种臭男人听。我会给你一封信,你带去给韩娘子看了,她自然会知晓。”
“你手下的人不少,为什么要我去?”
“你可见得我手下有男子?”
周正闻言,想了一想,从进了李府,他一路上所见,似乎都是女子。李姑娘见他露出思索的神色,便接着说道:“我手下的都是些身世可怜的女子,有的是不堪家暴,逃来我处,有的是患了疾病便被夫家抛弃,还有些干脆就是瓦肆勾栏里的可怜女子,年长色衰了便被扫地出门。韩家那么大的家业,手下仆从都是虎狼之辈,我若派个女子去,免不得吃了亏。她们本就那么可怜,公子你就忍心么?”说得情真意切,几乎令闻者落泪。
“那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你与范老板那么熟,怎的不叫范老板帮你跑一趟?”周正总感觉李姑娘的话里有问题,漏洞几乎满地都是。
“我都说了,那件物事是女孩子家的东西,是我家还与韩家交好时,我借给韩娘子的。范叔叔是我长辈,我怎么好意思让他去?我便是看在你是个外乡人,纵然知道那物事的真面目也无妨,总不会在金水镇久待,找到家人就会离开,所以才托了你帮忙,难道这一点忙公子也不肯帮么?”话说着,眼泪便又滴了下来。
周正听了李姑娘的话,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有些事交给外乡人做确实比交给本地人做要方便,又被这一哭二闹弄得一点脾气也无,只得应承了下来,只是不免有些担心:“若韩娘子不肯将东西还来又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若不肯给,你便强硬些,赖在她家不走。你是个外乡人,又跟范叔叔有关,她总不好找人打你。”
“……”周正脸色有些苦:“你这是让我帮你拿东西,还是让我去耍无赖啊?”
“若这物事那么好拿,我干嘛要哭给你看?”说着,李姑娘便又摆出了泫然欲泪的姿态,吓得周正赶忙起身,连着给李姑娘作了三个揖:“姑娘饶命,你放过我吧!我去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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