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霞宗,在大唐西南边陲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修仙大派,宗如其名,每当清晨傍晚,霞光溢彩,真个人间仙境。
可是这人间仙境再往南,却是一片荒无人迹的鬼山林,常年愁云惨淡,中有恶鬼不计其数。
初春的天不算长,太阳早早就落进了西山。
鬼山林的岚风裹着凉意,赶着压山的黑云、迷眼的黑雾,在鬼山林上下游荡。云雾越压越浓,阴沉渐渐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在这鬼林之中,竟有两男一女三个人影。
“石良兄,这就是那鬼山林了,不过我等观景归观景,还是要小心为上,这鬼山林就算是外围也有好些孤魂野鬼,其中不乏得了道行的厉鬼,棘手的很。”其中一个小道士面目谨慎道。
另外两人都是付之一笑,似乎不以为意。
“石公子,不知这几日觉得我餐霞宗这等蛮荒光景,比起大汉齐鲁圣地是否别有滋味?”少女在这等荒山野岭,却是穿了一身绸缎绫罗,原本清秀的面孔,多了几分艳丽。
“呀,我在鲁地埋头只读圣贤,哪里有时间饱览景色,倒是没什么话语权。”答话人是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手持纸扇,生的人才表表,方面大耳,虎背熊腰。
“到有一点,在下却是感同身受。”
“是什么呀?”
儒生收起折扇,在少女鼻尖轻点了一下,道:“鲁地的女子多贤惠,不似餐霞宗女子,人如其名,霞光旖旎,秀色可餐。”
少女脸上挂上红晕霞彩。
话语间,一阵冷风吹起,在林中刮擦着树木,发出喀喇声响,彷如厉鬼在耳旁磨牙吮血,凄神寒骨。
“嘘……”谨慎的小道士示意两人不要再打情骂俏,“前面有厉鬼!”
三人往眼中灌输了元力,真看到四具直立的棺材围聚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棺柩内,各有一个女鬼舌头伸到紫黑的脖颈,眼中似有电火花闪动,大口血赤如盆,一齐呜呜作泣,让人不寒而栗。
“卯时二刻吊死鬼!”小道士大吃一惊,大叫不好。
“明日就是卯年卯月卯日,现在这几只鬼就有问星境中期的实力,等到明日卯时一到,等到夜晚岂不是要得到星光照体,进入照星境也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咦?那边似乎有人!”少女细心,看到四只吊死鬼附近藏了一个少年,装束与小道士差不多,只是道袍颜色是黑色的,生的虽不似儒生石良这般玉树临风,倒也中看。
旁边小道士也望去,看到道袍的颜色,叹了声:“是他?”
儒生见两人表情各异,但都有些精彩,不禁问道:“谁?”
小道士苦笑一声道:“石良兄不是我餐霞宗人,但也应该知道我餐霞宗共有四脉,一脉是餐霞山,一脉是太清宫,一脉是玉清峰,再有一脉就是无华观。”
“餐霞山在下知道,有我等同辈中人,那位号称‘人间仙芝’何任芝,王道友与钟离姑娘就是来自太清宫,玉清峰峰主是贵宗第一强者,但是这无华观,请恕在下孤陋寡闻,确实不知啊,难不成这位少年跟这无华观有关?”儒生毕竟聪慧,先是挠头一笑,突然灵光一闪就说到点上。
王姓小道士点了点头,道:“石兄远在大汉国,却不知我餐霞宗无华观曾经出过一位才女,其姿色、才华、天赋都要胜过何任芝不止一筹,年纪轻轻就做了无华观的观主,岂料就在就任当夜,却因修炼走火入魔,将无华观上下屠戮殆尽,若不是玉清峰明峰主及时赶到,恐怕餐霞宗损失不止于此。”
嘶……
儒生倒吸一口凉气,一人之力,将宗门中一脉屠戮殆尽,那是何等恐怖!
“这鬼山林中不乏那次变故惨死之人,”小道士扫了一眼眼前迷雾,叹道,“从那时起,无华观就真的再无光华,冷冷清清,冷观主强则强矣,美则美矣,可没有人敢拿自己项上人头去开玩笑。”
“那跟这少年又有什么关系?”儒生道。
“他也是个苦命人,”却是复姓钟离的少女接过话茬,“我记得当日他与我同日同场参加太清宫入宗大试,是个寒门孤子,天赋根基也有中等略偏上。”
“哦,那为何他不在太清宫求道?”儒生若有所思。
少女笑道:“当日正是家父评测,发现他命格不好,命犯孤星,克死了父母,而且自己都命不久矣。最要命的是,家父说他在‘凡星三境’中‘问星不过三,照星不过六,聚星不过九。’”
“意思是这少年在问星境三个小境界只能增寿一年,总共增寿三年,照星境增寿六年,聚星境增寿只有区区九年?”儒生一语中的。
少女与道士点头。
“果然苦命。”儒生叹道,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生硬,却是个薄情之人。
“这还不止,”道士道,“餐霞山和玉清峰也都不愿收他,最终他硬着头皮进了无华观,却不知为何疯癫的冷观主没有杀他。”
“从此便在无华观修行?这是好事啊!”儒生不解。
“石兄有所不知,冷观主与餐霞山风火仙姑张师叔祖曾经打过赌,而且发了心魔誓,终有一日要各选门下徒弟一男一女交叉赌斗,失败者要做胜者的鼎炉。”小道士道。
“风火仙姑是‘人间仙芝’何任芝的师父,那岂不是说这少年必须要与何仙子一争高下,他似乎只有问星境初期的修为吧?”儒生远远朝那少年望去,别有意味道。
“恐怕还没跟何任芝打,就被其追求者给杀了。”小道士叹息道。
“咦?他要干嘛?!”
这时,复姓钟离的少女突然看到远处的少年从其藏身处,一跃而起,直奔四只吊死鬼。
“疯了不成?”
那少年面目冷峻,虽然三人的话语都听在耳中,但却丝毫不为所动。
四只厉鬼围聚一起,不知在做什么,但少年知道现在正是四鬼施法的关键时刻,一定要一击得手!
小步趋进,脚下生风。
步履之间,却见双手一翻,各有两道黄色符箓握在掌心,随风颤动,好似伺机而动的蛇信一般。
那四只卯时二刻吊死鬼猛然回头,张开血盆大口,舌动喉鸣,呵喇之声,在林中如闷雷翻滚。
到了跟前少年才看清,四只厉鬼竟吐出体内尚未成形的鬼珠,握在如麻绳一般枯萎的手里,照在一具动物尸体之上,似在吸取其精华。
“那尸体,似乎是一只猫?不对,还在动,是活的!”
少年刚反应过来,其中一只厉鬼收起手中鬼珠,反身一爪就朝少年抓来,也不见那鬼作势,转眼鬼爪上就长出了无数如丝般绿毛,破空而射,赫赫有声。
少年似乎对厉鬼的招数早有预料,虽然速度略慢,却是提前小碎步回身,鬼爪绿毛擦身而过。趋退之间,却拼命将一张黄色符箓贴在那厉鬼脸上。
原本凶悍、敏捷的厉鬼登时变成了木鸡,扑腾一声,仰面翻倒在地。
远处的两男一女面露惊讶,难以置信,一个问星境初期的修士是怎么制服一只问星境中期的厉鬼的。
不光是他们,剩下三只厉鬼也不相信,以为其同伴处理掉这个不知死活的活人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少年并没有停留,趋步前行。
“倒!”
三张符箓脱手而出,自行飞到三只厉鬼额头,厉鬼应声而倒。
“好符箓!”
名叫石良的儒生拍手叫好道。
小道士也释然,的确如同石良所说,应该那少年手中符箓强大,不然一个问星境修士单挑四只问星中期隐隐到了后期的厉鬼,难免有些惊世骇俗,更何况那少年是那个人,那个苦命的废物……
少年没有将三人的话语放在心上,掐指念诀,嘴唇微动之间,四具棺材不翼而飞,而四只厉鬼却被收进了符箓之中。只是黄纸之上,云篆之间,似乎多了一根细线,各吊着一只孤零零的女鬼。
少年满意地将四张符箓收入怀中,俯身将那只受了伤已经濒死的小白猫抱起,抚了抚其头部,笑道:“小猫咪,坚强些。”
不知是少年的怀抱温暖,还是为何,那小白猫在其怀中像是找到了小窝,慵懒地依偎着胸膛,“喵呜”地叫了一声,煞是可爱。
远处三人走近,原本想来一观少年这位餐霞宗茶余饭后谈论的名人,那儒生石良见到少年怀中小猫顿时变了脸色,仔细看了又看。
“三光琉璃眼!没错,一定是三光琉璃眼!”
石良仔细观察了黑袍少年的表情,确定其不知此猫的来历,只把它当作一只可爱野猫。
“这些南蛮子没有跟千百度三千里黑河水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这猫竟是传说中的龙猫!”
“道友,”石良上前一步,彬彬有礼道,“这位道友,此猫,原本是我的宠物,不知所踪,不知道友可否将其物归原主?”
此言一出,旁边少女和小道士,一个眉头一挑,面露玩味,一个眉头一皱,目露不喜。
少年没有说话,抱着小白猫,好像就要交给那儒生。
石良大喜过望,收起折扇就要上前接住。
谁知那小猫突然醒来,哇的一声怪叫,伸出爪子就朝石良面门挠去,吓得后者连忙后撤,面露冷汗。
“咦,道友,这猫怕你哩!”少年温文尔雅道,脸面一红,似乎比儒生还要腼腆。
说着,闭上眼睛,绕开三人就走。
“人是炎凉薄情郎,见了好的就要抢,这世道,瞎了不去看才好。”
背影渐远。
石良愣在原地,久久未平,脑海里都是小猫挠过来的那一刹那,那双眼睛,蓝的地方如海洋的心,蓝的痴醉,红的地方似宝石,红得着迷,黄的地方像水晶,黄得剔透。
一定是龙猫!
“他叫什么?”石良问道,若有所思。
他叫温文,他很儒雅,温文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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