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外人在,顾安安不复刚才的活泼,低眉敛眼举止沉稳了起来,和刚才的顾八妹完全是两个人,顾依依倒是始终端庄中又不乏柔和。
林盈盈不得不承认,也许在长相和气质上她并不输给这位顾七小姐,但出身上,她却远远输了一大截。
“城中传闻二位小姐如花似玉美貌动人,今日一见,我倒认为这传闻其实还是过谦了,二位小姐分明是美若天仙般。”林盈盈笑盈盈的开口道。
顾安安眯了眯眼,她怎么听着这林姑娘这话说的很刺耳呢?是在绵里藏针刺顾家别有居心呢?
心里有些恼怒,不过她没有出声,在这样的场合下,兄姐均在,还轮不到她来说话。
顾凌似乎没听到一样,微微一笑,起身对廖青云道:“青云,这里就留给她们几个女孩子家吧,我们换个地方再来一局?”
廖青云很赞同这个建议,礼貌的朝在场四名各有千秋的美丽姑娘轻颌首后一言不发就走了出去。
四人都站起来相送。
望着丝毫不留恋甚至自始自终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的廖青云,陶霏雨眼神有些恍然,似乎透过这人的背影去怀念当年的那个他。
早在她为了不刺激伯母而选择了沉默不替他辨驳时,在陶廖两家都有了芥蒂而不再往来时,她就知道之于他,她早已经不具有任何意义了!
她和他两小无猜的情谊在时间的流逝下一复而去不存在,她之于他,只是陶家七小姐,而不是他的小七妹妹。
顾依依一直不留痕迹留意两人的一举一动,陶霏雨盯着廖青云背影恍神,她并没有错过,面色却不显山不显水,只是温和说道:“陶小姐,林小姐,请坐。”
林盈盈眼神微闪,她的直觉果然是对的,这顾七小姐是个精明的。
明明陶霏雨不曾开口,按理而言,她就算是反客为主,却也该用合称,这才是圆滑的做法,而不是竟然说出先陶后林,明明知道这顾七小姐一开口就直接踩她,可是她却只能忍。
因为本该如此,她只是不想给她情面罢了!
顾依依和林盈盈来回了一个回合,陶霏雨却毫无察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
一抬头就迎上顾安安正笑笑的看着她的目光,以为自己被看出些什么,心里有些不自在,连忙端过小太监托盘上的茶掩饰性的喝了一口。
可,下一刻,她面色涨成猪肝色,一口茶水含在嘴里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因为顾安安用俏皮的说道:“陶姐姐,你端的茶是小公公刚刚收起来的廖大哥用过的杯子,你没发现茶水凉了涩了吗?”
陶霏雨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嘴里含着那一口茶,站在那里窘迫的恨不得钻进地洞。
收杯子的小太监先是被陶小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懵了,现在更是被表小姐的话给惊懵了,面对这样窘迫的情形,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出声好还是不出声好,可他又不能退下去,茶杯还在陶小姐手里端着呢?
顾依依指责的看向顾安安,轻斥:“安安……”
顾安安这时候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祸,忐忑不安的看向陶霏雨,小心翼翼的道歉:“陶姐姐,对不起。”
顾依依也向窘迫的陶霏雨敛施一礼道歉:“小妹无状,还请陶小姐不与她计较。”
林盈盈微笑着替陶霏雨解围道:“小七妹妹,你要是再不坐下,二位小姐恐怕会真的心有不安,来,坐下吧,难得我们相识,不趁此机会好好聊聊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安排的缘分?”这顾家小姐好心计好手段,明明是让人下不了台的事情,这顾八小姐做来却让人恼恨不起来,一声陶姐姐再加上那俏皮的语气,只会是让丢脸的人羞愧的恨不得钻地洞而没办法怪到她头上去,而她却端着一副我只是心直口快的天真模样。
陶霏雨压下窘迫,以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的心情吞下了嘴里的茶水,若无其事的将手里端着的杯子放回到了小太监的托盘里,自嘲一笑:“我想我渴昏头了,好在二位小姐也不是外人,不然我真得钻地泂了。”
她话音一落,顾安安就噗哧一笑,上前亲热的挽着她的手扶着她坐下,嘻嘻笑道:“放心吧,陶姐姐,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从小到大出过的糗数不胜数,要是你这件小糗事就要去钻地洞,那我不知道要钻在那里去了。”
有了顾安安这一席话,几乎是瞬间就将原本僵硬不自在的氛围给圆了过去,不仅如此,还一下子拉近拉拢了陶霏雨,不但不会怪罪记恨她,恐怕还会反过来感谢她。
“可不是,八小姐这话说的在理。”林盈盈赞同的直微笑,她算是知道了,不只是顾依依心机深沉,这顾安安同样如此。
果不其然,陶霏雨一脸感激的看向顾安安,早将刚才因为廖青云而对顾安安排斥的心情忘了一干二净,两人坐在一起聊了起来,竟有一股相见恨晚的感觉。
直看的林盈盈暗自吐血,暗骂陶霏雨这个无脑白目的傻姑娘,在眼角余光瞥见顾依依含蓄的看着两人聊的火热时,缓缓地垂下眸子端起手边的茶轻啜着,面上的笑却也越来越柔和。
庭院、后花园各个凉亭、赏阁都成群结伴的在一起游览着怀王府。
之于今天出席的客人们而言,能有机会进入最沉寂的怀王府,最神秘的怀王,已经让她们值得来这一趟了,之于外界传的涨沸扬扬的怀王将在今天选妃纳妾之言,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是不希望自己当选的。
富贵虽好,可这富贵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虽然要想成为人上人也必然得付出代价,她们并不介意怀王早死,她们到时候守活寡,也不是介意家中父兄将她们视作棋子,而是介意要是真入了这座府,连搏出一个儿女傍身的机会都没有,怀王就死翘了。
那一生才是真的完了。
而此时,后花园一隅,两人百无聊赖的凑在一起唉声叹气。
“这怀王府看着实在是有些冷清。”
说话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姓卓,名越,是参将之女,也许是出身武将之府,不仅名字取的英气,就算是此刻她明明蹙着眉说话,眉宇间却有一股英飒之气。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扯过离她最近的一株花丛,狠力扭了一朵秋菊下来,一瓣一瓣的扯了下来,散落一地,明目张胆的辣手摧花。
见她动作,坐在她身边的御史大人之女吕淑媛也觉得手痒,瞪了扯花扯的极有劲的卓越一眼,卓越不理她,她左右看了一眼。
“这里不会有人来,想扯就扯,别左顾右虑的,真是受不了你。”卓越扯完一朵,又摘了一朵接着扯。
吕淑媛挑挑眉,最终还是没忍住,也加入了辣手摧花的行列中,觉得这样舒服了,笑呵呵的道:“怀王府里就连侍候着下人都少的可怜,当然冷清了。”
两人扯的欢快,站在她们身后的两名婢女互相看了一眼,都对自家主子的行为很是无语,两个人四只眼睛只得前后左右的顾盼了起来把风,以防被人发现她们家的小姐竟然在怀王府里做出这样的事出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起劲,摧残花也很起劲,直到她们眼前的一丛花蔟都被扯了个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丛枝和叶子在风中凌乱才终于摆手。
“这怀王是个可怜人。”
“赞同。”说好听点是身体不好静养,实际上还不是变相的被圈禁。
“想必他一定很无趣。”
“当然。”这怀王府虽然大,可是再大也是个牢房。
“要是我天天过着这样的日子,我早就疯了。”
“我不会。”
“你不会?”卓越停下手里的动作挑高眉头嘲讽的看着身边的好友。
吕淑媛无语了片刻后,叹了一声:“好吧,也许我也会疯。”
“也许?”
“你较这么真做什么?你以为我是你啊?”
“我以为水姨只是给你取反了名字!”
“你……真不知道我怎么和你混在了一起,早晚有一天我要告诉我娘,教坏我的人就是你。”
“告吧,反正我和你在娘胎子里就指腹为婚,我不想嫁人,就你性子,你也不用担心嫁错人,最终肯定也嫁不出去,等我们老了就搭伙一起等死。”
“呸,就你这成天只想着耍刀弄枪做梦都在那喊杀喊打的人,我才不屑和你为伍,你不嫁人要当老姑娘你不怕你娘揪你耳朵,反正我是打定主意等会子瞅瞅看。”
卓越上下打量着她,嘁了一声:“就你?”
吕淑媛皮笑肉不笑的朝她嘶牙咧嘴:“我怎么啦?好歹我也比你长的好看。”
“你比我长的好看有个屁用,你等一下就睁开你的绿豆眼瞧清楚,今天出现的各大闺秀中,你除了敢大言不惭说比我好看之外,你还敢说谁比你好看?啊,对了,就你这脸皮,别人不知道,可瞒不过我,就算你最丑你也敢说你最美,这样吧,我们打个赌。”
吕淑媛眯起眼:“赌注?”
“要是我输了,从此认你为姐。”
“这可是你说的。”吕淑媛眼睛一亮。
“当然,我卓越虽不是男儿身,但骨子里,我就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吕淑媛想了想,对卓越这话倒也不否认,只是道:“说吧,你要怎么赌?”
“如果等一下你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怀王自荐,你就赢了,从此我就叫你姐,怎么样?”
吕淑媛低下眼,这粗鲁的将自己当成男子的女人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才会想出个这样的法子出来,只是,就算她愿意这样做,也只不过是惹得爹爹责难娘,除非怀王答应了她的自荐,否则她还是得嫁给平国公当续弦。
见她黯然的神色,卓越英武的眉拢在了一起,嘲讽地道:“我就知道你不敢,吕淑媛,平国公都可当你爹了,你肚子就算争气生了个儿子出来,你也熬不出头,平国公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爷爷了,除非脑子坏掉了,听你那王八蛋爹爹的话,逆来顺受的嫁去平国公府,然后暗杀掉平国公嫡庶加在一起五位少爷,再弄掉你那大儿媳怀了五个月的肚子,你还得求神拜佛生一儿子出来,否则,你就在平国公府等死吧。”
“谁说我不敢的?”吕淑媛霍地抬起头,怒狠狠的瞪着她。
“你敢就好。”
吕淑媛没好气的再瞪着她:“别说怀王不可能看上我,看上了我,他要早死了,我不也还是等死?”
“说你膘肥,你就喘起来了,你也说了,怀王不可能看上你,人家脑子坏掉了也不会放着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来收你这个母夜叉,瘦死的驼骆比马大,怀王虽然无权无势还是个可怜的人,但毕竟是王爷,你都向怀王表爱慕了,平国公想要娶你他也得掂量掂量。”
“你以为外面的人是傻子,不知道我是在借怀王的风?我连怀王长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从没见过,我怎么就突然爱慕他了,还在这么大的场合对他表爱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安国平放弃娶我当续弦的念头,他肯定暗地里为难我那贪生怕死又贪图富贵的王八蛋爹爹,还有,最重要的是经过这次,我名声不也臭了?”
卓越翻了个白眼:“嫁人有什么好?锁在那暗无天日的重重宅院里,与一群女人争风吃醋的,你要是这样的女人,我才懒得看你一眼。”
吕淑媛轻叹了一声:“我心里想什么你又不是不明白,家里姨娘众多,庶兄弟众多,可我只生了我一个……我怎能连累她?”
“我娘也只生了我一个,要是我有兄长就好了,就可以让他娶你过门,这样水姨的病也许会好起来。”
说到这里,两人都重重的唉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两人,不对,包括她们身后各自站着的忠心侍女都没有发现,在她们后面不远处隐慝处有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奉元无忧命令出去办事特地赶回来贺怀王寿辰的逃遥,他回来时,刚好赶上卓越在那开口说怀王是个可怜人的时候,他顿时就皱起了眉,不急着离开,反而听起了墙角。
当他听到那几乎是病急乱投医的两人想出来的办法时,他几乎要笑了,之所以耐着性子听下去,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王爷可是娶了妃或是纳了妾对日后争取宗祠和朝堂群臣,会有很大的影响力,日王爷与公主说话的什么,都是在他在府里的时候才会谈论,以防被人偷听。
自然当日他家主子想出来的那惊世骇俗的话语,他自然也听在耳里,既然这两个人想借王爷的风,王爷也可以借她的风。
这两人不想嫁人,王爷不想娶妻,不正好?或许公主听到他说的这件事,一定会感兴趣。
……
在怀王住的宸院里,听闻小逃子的话后,怀王陷入了沉思。
好半响后,他才缓缓道:“等本王与无忧商量一下。”
逃遥咧嘴一笑:“王爷,公主来了。”
怀王抬头,正好瞧见逃遥咧嘴一笑,平淡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小逃子,无忧影响到了你是不是?”
这近二十年来,他见到的小逃子永远都是严谨肃穆的,当然,这也源于他本身的哀莫心死行尸走肉有关连,所以他跟在他身边二十年,都未曾改变他,而跟在无忧身边一年多,就被无忧改变了。
他相信,在他了令小逃子随同无忧出行用生命保护她的时候,他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是他也相信,在如今的小逃子心里,无忧和他一样重要了。
逃遥点了点头:“奴才在无忧公主身上学到了很多。”
怀王欣慰:“那就好。”这样他就放心了,就算他有一天早早的死亡,无忧在幽影们的保护下,也一定会过上她想过的生活。
“好什么?”元无忧走了进来,打量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一身正装的怀王,相对她刚回来的时候,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怀王看着她:“是不是该开席了?”
“嗯,差不多了,美人儿满堂芳,保管让你看的眼花瞭乱。”
逃遥嘴角一抽,公主说的好像王爷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一样?
怀王笑了笑,无语又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欣慰,无忧的心防也在向他打开着,他希望她也会有行性,有俏皮,这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姿态。
“小逃子回来,听到了一则对话,也许无忧会感兴趣。”
“哦?”元无忧挑眉看向逃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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