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国,京城。
寒风冷冽,夹带着雪花肆虐而过,积雪未融的枯树,灰霾的天空,都在隆重的昭示寒冬的来临,繁华的京街大道上因为此时又是落暮时分,更显的清冷。
城门外,一行人马夹着两辆马车缓缓驶近,站在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不经意的目光扫过之后便凝聚住了,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士兵:“你看。”
“看什……”被推搡的士兵鼻子冻的红通通的,很是不耐烦的抬眸,却声音似是突然被扼住了一样,整个人都上前一步趴在城墙上看着底下的人。
“那……那是……”
最先发现异常的士兵这时候也看到了底下驾驶马车的年轻男子手里亮出来的令牌,两人面面相觑一眼,异口同声道:“无忧公主?”
而底下守城门的士兵看着木羽亮出的令牌后,都恭恭敬敬的行礼。
木羽一声不发,驾驶着马车进了城。
踏春而去,入冬而回,看着清冷无人的街道,让顾凌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他入京城时的情景,再想到现在,景还在,人亦在,心却若有怅然起来。
叶雪骑着马走在最后面,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扫视着四周,这就是京城?白兰县离京城不远也不近,但他却从来没有来过京城。
在上宫道的交叉口时,木羽停下马车,等后面的马车上前。
后面的马车靠近,帘子被掀开,廖青云抵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朝木羽淡淡拱手:“青云回府,就此告别。”
顾凌也微微一笑,拱手道:“顾凌也先告辞,明日一早再进宫向皇上复命。”这刑部侍郎他不仅要继续做下去,还必须得做出个名堂出来才行。
木羽朝两人淡淡地拱手回了一礼。
叶雪策马上前,不舍的问道:“廖大哥,顾大哥……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们?”
不等廖青云出声,顾凌笑道:“你就放心吧,京城是你廖大哥的家,叶雪你来了京城,廖大哥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了,明天顾大哥就带你上你廖大哥家作客。”
听闻顾凌这样一说,叶雪这才放下心,还不忘和廖青云确认:“那……廖大哥,过两天我去你家看你?”
只是叶雪此时没有想到,别说去他廖大哥家里作客了,他连这京城都未好好的看一眼,明日一早就匆匆随木羽离开了京城。
廖青云微微一笑:“好,那廖大哥备好酒菜等着叶雪上门。”
叶雪嘟了嘟嘴:“廖大哥要回家,顾大哥你也要回你的府邸,那我怎么办?”他住哪儿?他可是听说顾大哥在京城有皇上赐的侍郎府。
顾凌哑声一笑:“你想住哪儿就住哪里,要是你愿意,你廖大哥家,我的府邸都可以,不过,想必你得跟着你师父住。”
叶雪垮下脸,苦着脸看着木羽:“木大哥,我能……”
“不能。”木羽直接破灭叶雪的期盼。
“公主,告辞了。”
两人朝马车方向拱手后,向左边的官员府邸大道走去。
马车帘子掀开,小花子探出头,看了一眼不舍地遥望着廖青云和顾凌远去背影的叶雪,轻咳了一声:“木将军,公主说,就让叶雪随你安排。”
木羽点了点头:“末将明白。”
“那公主呢?”她不是住在怀王府?叶雪问道。
小花子朝皇宫方向拱手道:“公主自然要先进宫向皇上请安再回怀王府。”
叶雪张了张嘴,他觉得回到京城真的不好,他们这些人都四分五散,再也天天见不着面了,要是……要是不回京城就好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皇上都下旨了,公主总不能抗旨吧?
……
也许是因为是未寻得传闻中的缥缈山为怀王求得延年益寿的奇药,也因为是在路上遇刺受伤,无忧公主回到京城的事情并不如她出京时那样宣扬。
夜已深,木羽命人将叶雪安排后,再将无忧公主送回到无忧宫,来到了御书房外。
施济看着风尘仆仆的他微笑着引道:“木将军,皇上宣你进去。”
木羽刚才站在外面等候宣昭的时候,自己脑子里如走马观灯一样飞闪过无数的画面,最终,却停留在了一个画面上,她说:只要我心里愿意去相信他,我会就付出我的信任,哪怕到了最后,他其实还是背叛了我,我也不会后悔。
她说这话时,神情很平淡,语气也很平淡,平淡的似乎没有一丝份量,可是听在他耳中,却从耳中直达心间,重若万斤!
他不明白,也想不通,在他看来,她简直是在轻狂!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古至今,敢轻狂的人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百年一出之人?
外面寒风呼啸,御书房却温暖如春。
庆帝斜靠在帝王榻上,手里执着一枚棋子正锁眉凝思。
木羽跪伏于地,行以大礼:“末将参见皇上。”
好半响后,庆帝才半指间的棋子随手搁置了下去,淡淡掀眸看着木羽,声音听不出喜怒:“说说看。”
“是……”木羽低头垂眸,缓慢却仔细的把一路见闻禀报。
从第一个音节从嘴里出来时,他不安的心一刹那间平静了下来,也许他的选择并不是在此刻才下定,而是在她决定将他列为棋子执在手中,且赋与他无以伦比的力量时,他的心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所以,回程的路上,该禀报的、不该禀报的、如何禀报、甚至是如何取信皇上,他心里都千思万虑过了。
当那千思万虑的话语从嘴里出来的时候,他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
庆帝的面色始终看不出波澜,甚至在听闻那场刺杀时,他也未有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御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木羽低沉的声音。
直到说到最后完结了,庆帝都没有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木羽低着头安静沉默的等候着。
一旁的施公公公抬眼瞥了一眼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是在斟酌的皇上,心里也直为无忧公主一路历经的奇遇感到暗叹不已,不过……
“说说你的看法。”庆帝淡声道。
木羽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抬起了头:“皇上,无忧公主聪明是不争的事实,但……却涉世未深看到的东西受了限制,只能看到了一些表面上的东西。”
庆帝深看了他一眼,淡声问道:“那以你所见,这表面下隐藏的是什么?”
木羽眼神凝重无比,一字一句坚定的道:“皇上,大元国内忧外患的危机,已经刻不容缓了,请皇上定夺。”
庆帝神情遽然一冷,强大的戾煞之气从他两眼迸射而出,让御书房里的气氛从暖春直接换成了寒冬,让人瞬间掉入冰窖。
施济脸色微变,头埋低下去。
木羽似乎没有看到庆帝遽然变脸,声音因为忧虑而沉重:“无忧公主遇刺,对手势力大到已经到了山高皇帝远的地步,刺杀无忧公主是敌寇向皇上发起了的正面挑衅了,皇上,请恕末将斗胆,这楚国与周国联姻谋盟,恐怕其狼子野心谋的就是我们大元国,到时楚兵来犯,内乱必定四起,请皇上明鉴,以大局为重。”
施济暗自为木羽的胆量惊讶,木羽这话说的极为放肆,分明是在说皇上杯弓蛇影只纠缠在眼前小局却忽略了大局。
不过,说又说回来,木羽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受主子如此重视,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可是皇上亲自选拔出来的下任暗卫人选,一直受的是暗卫训练,深得皇上欣赏、重视和信任也无可厚非!
庆帝面色阴冷,却并没有恼怒,语气也终地有了一些温度:“平身吧。”
“谢主子。”木羽起身退至一旁,垂首低眼候在一旁。
庆帝沉默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命令道:“你即刻起程回边关坐镇,将边关防护牢固,密切注视着楚国边关异动。”
木羽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神到一紧,双手抱拳:“是,末将领命。”迟疑了一下,他又道:“末将有一事启奏。”
“何事?”
“公主在白兰县收下的一名少年,已拜末将为师,不知皇上是否允许末将将其带往边关?让其参军?”
庆帝眯眼,讳莫如深的看着木羽:“你可知这叶雪是什么身份?”
木羽微愣:“皇上……皇上的意思是这叶雪身份有异?”
“既然你认为他是个可造之才,带上他也无妨。”庆帝淡声道。
“去吧。”庆帝挥了挥手。
“……是,末将告退。”木羽转身离去。
庆帝盯着指间的黑子,怔怔的注视着好半响,才轻轻的将其搁置在棋盘上,似笑非笑道:“朕从不信所谓天意,但关于这叶雪,朕倒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天意。”真没想到,这刘氏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而偏偏他的命运和无忧撞上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自有天意?
白兰县离京城不很近但也不算太远,木羽上奏,他处理了一个世袭郡王,本来他对这叶家祖孙倒不至于有兴趣,不过,这叶老头竟然执意要将叶雪放置在无忧身边,这其中自然必有隐情。
他让暗卫查下去,前不久才证实,这叶雪并非叶家子嗣,而竟然是刘氏之后。
自然,他之所以容忍下这叶雪,并非是他宽宏大量,是因为这叶雪的存在并非是刘氏的安排,确实只是一个巧合,与无忧相逢也只是巧合,这一点他已经查的清清楚楚。
刘氏满门尽诛,党羽这些年也被他清的差不多,这叶雪的存在,根本不足为惧,掀不起风浪。
叶老头执意让叶雪跟随在无忧身边,也只不过是临死托孤!
施济低垂着头,不敢接话,他虽然不知道这叶雪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想必在皇上心里并不足为惧,否则皇上也容不下他。
不需要木羽提醒,庆帝比任何人都知道楚周联姻结盟之于大元国是非常不利的。
自然,他心里也知道大元国马壮兵多这倒是真的,但要说兵强这就有些底气不足了,毕竟战场是靠真本事的。
大军常年驻扎在边关,除了一些小打小闹,还未真正上过战场与敌拼杀交战。
楚国的兵强马壮骁能善战一点,天下尽知!
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他自然要重视。
楚国与周国谋和,下一步的目的和野心,昭然若揭,这也意味着楚国和大元国的战争已经是箭在弦上,刻不容缓。
小太监走进来在施济耳边附身细语了几句,施济挥手让其退下,心里暗叹,对于无忧公主出京所遇,前因后果皇上都已经知晓,而之所以形成这样的局面,皇上也知道根源在哪里?
要不是除去刘氏花去了皇上近十年时间,大元国又何以会形成‘山高皇帝元’这样的忧患?
于这个原因,皇上对流有刘氏一半血脉的无忧公主不迁怒已经算有理智了,哪里还有心情和心思放在她身上?
不过,施济虽然如是想,但心里暗自斟酌一番后,还是上前低声禀报道:“皇上,无忧公主在外求见,说是要给皇上请安。”虽然他了解皇上,但是想着无忧公主刚出冷宫时,皇上对其的态度,他又不敢擅自主张,毕竟皇上在想什么,只有皇上自己知道!
而且,就算他猜对了,也不能表现出来,这才是他之所以站在这个位置的原因。
果然,施济的话一出,庆帝眉眼一沉,声音极冷漠:“让她回宫,等候朕宣昭。”
施济暗叹了一声,恭敬的道:“是。”
看着施济出去,庆帝眸中浮现一缕阴霾,外忧,其实他还不是很担心,大元国就算未有实战经验,在他看来,就不见得会比楚国弱。
真正让他心烦且说到他心坎里的是木羽说的山高皇帝远,这对他而言,是不能容忍之事!
他好不容易除掉众兄弟登上高位,却花了近十年时间才终于铲除了绑缚了他手脚的刘氏一族,这些年来,他极力在清除刘氏党羽,就是为了雪耻,刘氏把持朝政的那些年,这于他是毕生的耻辱。
想起刘氏,再想起刘氏生的无忧,庆帝阴鸷的眼神有片刻的恍然,却瞬间就又清醒过来。
这个女儿确实很像他自己,聪明又隐忍,但毕竟是涉世未深,太小又是女孩,再如何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出来,实在不是足以让自己花费太大的心思在她身上,再继续试探她,是他真的太过谨慎了,到显的杯弓蛇影起来了。
庆帝拍拍手,两名暗卫出现。
“再派人出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出明王党羽根基。”明王,当年没能斩草除根,果然命大,现在竟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小试拳脚。
两名暗卫有些迟疑了一下,其中一名禀道:“主子,暗卫团已经出动了尽半人数,万一明王党羽潜伏入京,主子身边暗卫人数锐减……”
庆帝眉心一拢,想了想道:“再加令下去即可。”
庆帝端起手边的茶,轻啜了一口,眼中杀气锐现,他宣无忧回京,不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女儿遇险,敌寇如此公明正大的刺杀他的女儿是对他的挑衅,要是他坐视元无忧让他们给杀了,那他的脸面何存?
前来请安的无忧公主被施公公亲自劝回了无忧宫后,安心等候着庆帝宣昭。
直到三天过去了,也未等到宣昭,还在无忧宫总管太监再次求见了施公公,在第五天早朝过后,庆帝才召见了回京回宫的无忧公主,却只是似是而非的安慰了几句后,就准了她的请求,让她回到了怀王府。
怀王府。
月夜下的主菀,庭院前的几株含苞待放的梅花包裹了一层薄薄的雪霜,在月夜下更显晶莹剔透。
怀王轻咳了几声从屋内走出来,一旁的小李子忙给他再披上一件银白色厚绒披风,华丽却不张扬。
“王爷,这寒气重,您还是回屋吧。”
怀王强压着嗓子眼里的咳意,抬头看着天空,眸子冷凉,柔和的灯下,将他清瘦颀长的身影倾斜投影在身后。
一阵风吹来,寒气袭卷,直让小李子心惊肉跳起来,一张脸都苦挤在了一起,苦口婆心的劝道:“王爷,您还是回屋吧。”
怀王对小李子的劝言充耳不闻,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李子只得抱了个暖炉出来,硬是塞在怀王手里,也学着怀王抬头看天上的月,心里暗忖,自从这不是无忧的无忧公主回府之后,王爷就有些异常,难不成……
小李子眨了眨眼,难不成王爷是在担心无忧公主?小李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对于回到府里的无忧公主,王爷可是一次都没去见过呢?
原本他以为这只是王爷的计策,毕竟这传到皇上耳里,只怕会以为王爷这是责怪无忧公主未能寻得延年益寿的奇药回来心有微词呢?
现在一想,也许也有可能是因为王爷根本就不想见假人呢?
Copyright 2024 乐阅读www.22i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