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姬歌收起别样心思,和伊芙再次赶路,等到两人出现在半截的面前,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微扬着头颅。,他就知道,他们会回来,自投罗网。他们是天生的反骨,不会永远甘于蛰居人下的。
当然他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那就另当别论。
他给两人打开了一扇门的缝隙,示意那里有什么,得到一点之后就想要更多,两人贪念已深,无药可救。
姬歌没说什么,从箩筐里取出几块黑煤扔进了岩壁上的盆里,这是在道上顺手采的,箩筐里还余留着些,用火石点着,火光立即照亮了此地。
不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半截,知道他的丑陋和畸形,但那股阴森的意味还是让人心头压抑至极。
他无疑是可怕的巨物,虎视眈眈,在昏暗的地底窥觑着庞然的古堡,而姬歌和伊芙都是瓮中之鳖,却已经要踏上同流合污的路。
“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你们的性子比我预料中的更急。”半截开口道,已无生涩。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我想想,嗯,对了,我还有些个小窍门没有说给你们听,你们不会真那么草率,已经私下练过了吧。”他眨了眨眼皮,露出骇人的白翳,诧异的情绪恰到好处的逼真,像是真的只是一时粗心忘记了去说。
他想彻底掌控两人做他的傀儡,可身残受困,手上也没有可用之物,竟没有实在的办法,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异常狂躁,只能忍着对他如揭逆鳞般的羞辱将早年得到的法门授予他人,但至于究竟传授了多少,其中又有多少掺假,或者何处藏着有朝一日会爆发出来的极深恶意,这一切,只有他自己知晓。
姬歌这一回没有开口直接索要他口中的窍门,而是姿态放得极低,详细告知了从察尔那儿得知的有关堡里的消息,譬如讲师名讳,譬如两年前荒原的那场红潮好像也和堡内的变故脱不了干系。
半截沉吟听着,其间不时插话几句,充满猜疑。
轮到伊芙讲述的时候,姬歌目光一凝,心里不由奇怪,察尔也说过她向来独来独往,从不和任何人亲近,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周细,有些秘事他甚至闻所未闻。
也难怪,自己被幽禁起来闭足两年,和半截的境况好像并没什么两样,知之不多也属平常。
果然,伊芙多起来的话不是浪费口舌,得到了半截的另眼相看,笑意弥散在脸上。
他们各自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伊芙被半截留下,授法的时间比他要长很多,应许是和他的无知有关。
接下来的日子里,平静得察觉不到时间流动,姬歌和伊芙的见面次数多了起来,还是没什么话可说,相约也各自单独前去了地下向半截讨教,半截往往一点而过,除非是在有他觉得牵扯着很重大的关系时,才会兴起多说上两句。
在骷髅中谨言慎行的环境让姬歌早已过早成熟,渐渐找到了应对半截的方法。
半截确实老奸巨猾,处处留着深沉心机,姬歌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如面对女师,但和女师不同的是,他的残暴一面暂时沉眠,女师从来不会给他说太多的机会,而半截会。因为不知困了多久,未知地面上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姬歌还没有胆肥到想去趁此愚弄半截,他不敢妄自行事,还有伊芙的存在,他没有和伊芙商量过这件事。半截他不信任,而伊芙也同样,这是标准的黑衣信条,他也感到伊芙也像自己一样并不信任他,或许更多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诡计多端的花奴。
姬歌也没再亲自去寻矿,察尔派过来的人每日都在固定的时分送过来他需要的血菱,连带着多份的水食。挖掘煤矿所换得的,比起而言,一己之力能换到的分量还是太少,姬歌索性也就闭关不出,懒得出去招人嫉恨,安心做个他人眼里的贪图享受、被圈养起来的门客。
至少察尔没有倒下一日,他就不会坐吃山空。
后来的几日,姬歌发现了异常,向察尔手下送供奉来的人开口询问,得知了一个消息。
原来给自己送的那个瘦弱少年已然不在,病死了。听那人口中说,他本来就病弱,在别的黑衣人欺压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是察尔好心收留了他,平日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在姬歌困在地下的时候终于撑不过去,在睡梦中悄然死去,直到尸体僵硬的第三天才被人发现,找个地方安葬了。
姬歌闻言一怔,和自己当初看他的感觉一样,确实命不久矣,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一条年轻的性命就被这山腹吞没,不明不白的横死在此,知道的人都很少,知情者谁又会感到微渺的悲哀呢?
察尔也许会,也许不会,姬歌已经愈发难以看清他。
他强横得不可一世,至今未听说有过败绩,但众人口头上提及他都传着个蔑称,唤作白眼儿、银眼儿。确实,察尔的长相就算是依女子来论,也精致的过分,俊美仿如天神降世,和女相一样,行事时常有心软的体现。
强则强矣,却在虎狼一般的年轻黑衣人中并没有收服多少桀骜人心,他们奉行狠辣的手腕,察尔在他们眼里太过柔弱,必定不会长久。
在这一点上,姬歌的确错怪了察尔,把他想得太阴冷,他没有一定有所图,只是心软而已。
这已经好像和姬歌没有关系,但姬歌莫由来的生出股淡淡的庆幸情绪,至少故人看来还没有完全面目全非。
再有十日,姬歌长呼口气,陡然跃起身子,神色很平淡,但心里生出由衷的喜悦,在多日不坠的修养里,那当时看似已经药石无灵,满是创痕的躯体总算是痊愈过来。
此时此刻,他的手脚内都有黑气荡漾,淌之不尽,流转之下有用不完的精力,黑瞳也愈加幽深。
这日前来送血菱的那人东西一放下,就立刻想要离开,这是他第一次对姬歌无礼,姬歌从他匆忙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什么,拦住了他的去路。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乱?”
他看到姬歌,登时眼睛一亮,想起什么,立刻急声道:“我在送来的途中听到风声,也不知真假,说铁奴率了一帮人围困住了首领,想要趁首领那边形单影只,意图不轨!”
“我赶着前去通风报信,对了,你这么受首领看重,又……又……”他欲言又止,应该是听到了有关地下的风声,不过被人严令禁止外传了。
“快去那儿看看吧!”最后说不出话来,涨得脸通红,向姬歌求助。
深深看了眼他,见神情不似作假引自己上钩,姬歌眉头微皱,起身出了洞,一纵而下,兔起鹘落朝着他所指的方位奔走赶去。
果然在呼吸微喘之际,姬歌看到了在原本是察尔那方把守的地盘上,有两帮人怒目而视,看起来就要大动干戈,周旁还围观着一群人。他没有马上试图闯进去,隔着几丈落下身子,呼吸渐渐平缓,面无表情地向那边走去。
说是两帮人,其实另一方还站着的只有两个人,察尔就在其中,在他身后的地上躺着几个已经被放倒的人,应该是本来的看守者,此刻鼻青脸肿,身上都有血迹。
而另一方人乌泱泱聚在一起,望到他们的为首者,姬歌眼瞳一缩,在那条铁肢上逗留片刻,是他,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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