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高高翻出卷起如伤痕一样的沟沟壑壑,在这一片满目疮痍的巨大盆地之上随处可见,密密麻麻龟裂开来的骇人纹络有的细如手臂,有的大似天坑,仿佛是这片土地断裂成无数截的血管。,
姬歌从靠后的地方,以一个蛮横的姿态,强势而粗鲁,在人堆里一下冲到了最前方,完全不讲一点道理。
“你!”
左后前后沿路的人都感到被一股大力冲撞,脚下不稳带着一个趔趄,揉着自己被撞得生痛发红的地方,向姬歌投去愤怒得要吃人的眼神,却只是在冷冷盯了一会后作罢,眼底有凛冽寒意一闪而没。
他们都知道在此时出手闹事,无异于是自寻死路,恐怕不过片刻就会被不远处那看似漠不关心的领头黑衣人一行不假思索地直接轰杀。
领头黑衣人残忍的眼神还犹在他们眼前挥之不去,若是他发怒的话,可能连一具全尸都不剩下。
所以这些人大都忍气吞声,对姬歌带着挑衅意味的无礼举动当做视而不见,任由姬歌一路往前。
姬歌脚下生风,一步都没有驻留,闻声也只是稍稍转过头去余光瞥了一眼,却没有丝毫停顿。
但总是有人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忍耐,一个粗眉大眼的男子一手捂着被姬歌胳肘撞得发闷的胸膛,怒瞪双眼,一个“你”字脱口而出,一只铁手微抬指着姬歌离去的背影。
铁奴眼眶里不可抑制地绽放出了一团暴烈的怒火,脸上表情生寒,黑衣紧紧贴在他高壮魁梧的身躯上,隐约露出钢铁般的坚硬轮廓。
他自从登上古堡以来,这批同为被阴暗下影子叫做“种子”的人还没有一个人胆敢这样冒犯他,从来没有过!
他在上山不久就被一个他们口中唤为修师的男人看中,在他身上做了极其残忍可怕,不堪如噩梦一样的经历,在午夜梦醒时回首还会被吓得面色苍白,不觉湿透一身冷汗。他也自此被抹去了原本的名讳,赐予了新的称呼,从这之后他就是一个背负“铁奴”之名的人,不,是奴!
为奴自然没有自由和尊严,何况是在这个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怎么死的鬼地方,数年里他也数不清为了活下去膝盖跪着做了多少件苟且的勾当,弯下脊梁,把根本就不存的脸面抛却脑后。
但是人可能都有这样的固执,越是自己没有失去的东西,越看得重要,越要去强迫苛求,想要借以此安慰自己。
铁奴就是这样,在大人物面前毫无颜面可言,是一个卑微跪舔的渺小奴从,没有什么做不出的,而在这群同样年龄的少年们中,“奴”这个字眼深深刺痛了他极强的自尊心,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动用血腥手腕雷厉风行,倒在其手下的人不计其数,在很快的时间里就建立聚集起一群以他为首的势力团体。
姬歌的行为无疑是触犯到他卑微的内心里隐藏得最深的那根弦,他极其敏感的直觉就像是姬歌在肆意践踏在他虚有的尊严上,让他出离了愤怒。
铁奴喊出之后,在看清周围许许多多拥去的人之后,才立即醒悟过来,后背不禁发凉,清楚地知道如今的情境,头皮上还有几双眼睛看着,他再胆大包天夜不敢造次。
想到此,铁奴从鼻孔里急促地哼出一道气,抑制住了快要喷薄出来的怒火,他无比清楚,再如何这股愤怒的火焰也只会灼伤他自己而已,来日还有很长。
铁奴寒眸凝望着仍仿似不知不觉未曾止步的姬歌背后,一眨不眨,微眯着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危险光芒,整个人就像是只咬碎了牙却混着血闷声往肚子里吞咽的野兽。
姬歌当然不会没有一丝察觉,他的面目表情都在别人眼里看来是有恃无恐,不止是可恶而是暗自生恨,身上感受到了无数道冷冷的眼神注视,只是无视,在他看来他人的恶意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
说来长,可姬歌疾步冲到翻起的土沟旁,也仅仅是数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临近人都三两并肩,无序地簇拥在那里,领头黑衣神色未变,在他的眼中这里本就是乱和秩序并存的地界。
姬歌眼角一丝余光看到那第一个望见沟壑下那人的表情,木讷也让他猜不出什么,伸出一只手按着土沿探身望去。
顿时在下一刻,在仔细望清了其下的东西,姬歌脸上也出现了罕见的一愣,眼睛迷惘。他早在看之前,脑子里曾经想过有很多可能,甚至猜测沟底下是堆尸地,里面也许是一幅让人难以接受、血腥恐怖的场景,到处有沾着血的破碎肢体,或者是什么别的超出想象之物。
但在姬歌那瞬间的直观想法里,其下应该都是带有邪恶气息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想过其他正常一些的可能性存在,在他看来和认为,那些东西和这里根本就没有一点搭边的关系。
什么地方,就该有什么与之相称的东西才对。
他万万未曾想到,这撕裂形状的沟壑的下面竟然是遍地铺陈着薪火的余烬残留,厚厚堆积着,有很多类似色泽苍灰,类似山石的一块块矿料还没烧完的空壳棱角,密密麻麻填满了整条沟底,看来是剩下来无用被废弃后丢在这里。
这些杂乱堆积的矿料有大有小,姬歌隐约嗅到了一点淡不可闻的火油味道,好像和在甬道火盆里散发出的气味一模一样。姬歌分不清那些烧成泛灰的矿料是不是一种,但这样看来,这里所有堆压的废弃矿料有着的相同之处就是都是可燃的,边角的焦黑痕迹显然经火焚而出。
姬歌甚至在他的眼底下发现了烧得殆尽,只剩余下粉状残渣的黑煤之类的燃料,都已经彻底炭化成灰了,他的呼吸因为心里的不平静而略粗重了些,原来的形状就坍下去簌簌撒落变为乌有,打着卷飘起薄薄的一层。
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里曾发生过一场空前的大火烧掉了一切,但这个说法不合理,就算这里的每条沟壑里都有着这些燃物的焦灰,他一路走过双足丈量过脚下的土地,并没有发现有草木碳骸的痕迹留有,既然没有过枯木和野草存在过,那这火怎么起的,从何而来?
就算时间掩埋了这一切,但曾经的付之一炬不可能完全被抹去,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而且这里圆孔上空蒸汽缭绕形成的雾气浓重,火焰在这么潮湿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彻底燃烧起来形成毁掉这片盆地的灾祸的。
这里是天然形成,姬歌绝不相信是有人为的痕迹造就出的。
那么,否定了火说,就只有一个解释。
这些东西都是后天移过来的,一开始可能只有一点,然后是一些,最后填满了盆地上一条又一条的深沟。常年堆积的矿料的焦骨,在风化和空气中弥漫的湿意里,剥落逐渐粉身碎骨化为淹没沟底的灰尘。
沟底横陈的废矿残骸,雪花一样的焚灰还有从淹没的灰尘里露出的宛如从枝桠上截下的一部分苍白肢节,让所有看到后不明所以,眼里充斥着迷惑的年轻黑衣人们目不暇接,头皮发紧,四目相对中满是错愕之色。
“这就是你们的工作。”
就当他们愕然无语,相顾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土皮上站着的所有黑衣人都忽然睁开了眼,领头黑衣人为首,自然是他出声说出这句话,他的嘴吹的风仿佛吹到年轻人的耳根没有一点儿热度,像是从底下的焦灰层里面传出,透着不明的腐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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