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姬歌又回到了那片溺水般枯寂的星空,一个人孤独地漂流着,不知道有多久,他找到了那扇门户。
这一回,不同的是门已开了一道缝,像是上次他留下的痕迹。他从缝隙中窥探着里面,那至深至秘的所在。
黑焰袅袅,呈漩涡状缓缓流转着,中央沉浮着那只不起眼的石笼。石笼通体灰蒙蒙的,并不精致,反而粗糙得像是老农家后院里豢养鸡鹅的鸡笼……但它却霸占了姬歌眼中的全部!
似察觉到他的目光,石笼陡然一震,猛然急速旋转起来,周遭的火焰,甚至是黑暗的空间都被牵引着扭曲,要被石笼吸入其中。远远望去,石笼像只初生的魔灵,贪婪吞噬着所有可以吸收的东西。
姬歌本就是徘徊在这片莫名虚空的无根浮萍,在这股强大吸力拉扯之下,身心俱失,仿佛魂灵都要被纳进那漩涡中。
他死死抓住那道门如磐石般不受影响的门,脚上像是有一只巨手拽住他的脚往下拉,直拉进地狱中一般。良久,漩涡渐渐停了下来。
姬歌身子一松,感觉自己都被拉长了一些。还没等他缓过来,石笼挟着灿烂的金色光华,直直飘了过来,呆滞的双眼圆睁中,石笼钻入了他的胸口。
黑暗霍的被金光取代,姬歌悚然惊醒了过来。
窄小的屋里,姬歌额上渗着冷汗,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喃喃道:“只是梦,只是梦……”
只是真的是梦吗?他摸了摸还在发烫的胸口,两眼怔怔出神。
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是老头的声音。
“起来了吗?我给你送来了衣服,以后在堡里也只能穿这身,不过你们原来的衣服恐怕想穿也不能穿了吧……”老头拄着拐杖笃笃走进来,把手中捧着的衣服放在一旁,还有一些食物,又转身离开,“等会儿,我来接你们。”
姬歌摇摇头,穿上老头送来的衣服,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吃光。打开小屋的门,深深吸了一口气。
崖上缭绕一层匹练般的白雾,还是清晨,已经有很多人出门,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和姬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女。这些少年都穿着和他一样的黑色衣服,没有一点花俏。他们有的冷淡地看了一眼姬歌就转过头去,有的闭目养神,根本不在乎身边的人或事。
亚力克他们看见了姬歌,朝这边走来,他们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一起。在这个陌生残酷的地方,几个同样遭遇的少年下意识地就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体。
不久,老人佝偻的背影就出现在后崖上,他抬高嗓门,喊道:“人都到齐了吧,走吧。”
少年们跟着老人,没有一个人敢造次,恐怕都见识过这里人的可怕之处。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穿过几座旁殿,来到了一座比这里所有宫殿都要高大的主殿。
领路老人上前敲了三下大门,恭声道:“大人,人都带来了。”
殿门哐的一声打开,黑暗中露出昨天姬歌他们见到的阴鸷青年的面孔。
“你下去吧。”他淡淡开口,身影又沉入那了暗影里。
老人挥挥手,示意少年们进去,就静静地离开了大殿。
少年们胆战心惊地走了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忽然,一声“嗷呜”的凄厉狼啸在他们耳边乍响,在这诡异阴森的大殿回荡,无异于一道惊雷。
“别闹,阿拉丁。”
不知从那个角落里蹿出一只皮毛油顺的杂毛狗,此刻正兴奋原地跳腾,汪个不停,伸出大舌头舔舐青年的手心,讨好地叫唤着。
青年冰冷的死人脸上流露出一丝温度,他轻拍拍大狗的头,扭头向少年们看去。
“跟上!”
在青年的带领下,姬歌他们来到了黑暗殿堂的最深处,一处空旷的大厅。大厅铺着暗红色的毯子,两边分别立着座银雕,一座是蛇,另一座是鹰,刻得栩栩如生,狰狞锐利的爪牙让殿堂中多了一份压迫感。
几百个少年鱼涌而入,大厅中也丝毫不显得拥挤。阴鸷青年对着黑暗念了句晦涩难明的咒文,大厅上悬着的火烛一盏盏燃了起来,殿堂里顿时亮堂堂的。
“现!”
他身子升空而起,嘴里的喃喃声愈渐浩大,最终化为一声审判般的咆哮,无数咒文在空中化形而出,交错碰撞出灿烂光芒,此生彼灭。整座宫殿都在簌簌颤抖,墙壁穹顶都似要崩裂开来,一层虚幻的莹光薄膜啪的一声碎裂了。
大厅四周的墙壁震动中凹陷了下去,碎石哗哗落下,十座丈余的金属巨碑从中缓缓浮现了出来。
待暗金色的巨碑完全现出身影,青年苍白的脸庞上泛起一层病态的潮红,对着张大双眼的少年们怒吼:“一天!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记住这十块碑中哪怕是一块碑上的图案,这是你们的第一步!游戏规则,淘汰者,死!!”
几百个少年都被青年可怕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一个个惶恐地对视。几个反应快的,立即走到碑前,睁大眼睛想要把上面的图案死死印在脑子里,其他人看到,急忙学着一拥而上。
姬歌注意到到青年的身影不知在何时消失了,耳朵里传来一声重重的殿门关上的巨响。亚力克他们拽了下姬歌的衣角,也加入了人群中想抢个好位置。
暗金色的金属巨碑闪烁着沉淀了古老岁月的寒光,共有十块,每一块前都挤了不少人。姬歌就近选了一块,目光凝视在碑上。
碑上刻着象征了命运的星象图,星空中有一个小人做着奇诡的姿势。落在目中,蓦的有一股极其难受的扭曲感冲上姬歌的脑海,让他有种像被锥子刺般的剧痛,脚步一轻,身子都快向后倒去。周围的少年少女都惨叫连连,大厅都像是个屠宰场似的。
姬歌脸色发白,强忍住脑子里的不适,睁大眼睛牢牢地盯着面前的巨碑,他痛呼一声,仰头倒在地上。那锥子像是换成了大锤,猛敲着他的脑壳,剧痛,眩晕,恶心,各种负面的感觉都涌上心头。
姬歌闭着眼倒在地上,眼睛像是被强光灼了一下,暂时失明了。他心里不停思索着,刚刚那一眼他把图案牢牢记了下来。他忽然盘坐起来,身体极度扭曲,摆出一个妖异的动作。如果留心看,那动作赫然与碑上刻的几乎一致。
身体是最快的记忆方法!
但姬歌只坚持了一秒不到,就瘫在了地上,身体都麻木了。这个姿势把身体扭曲到不可思议的角度,超乎了人体的极限,看上去又像是某种怪异的舞蹈。
良久,姬歌才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不断印证着图案上和自己刚才模仿的动作,找出哪怕是一丝丝的差别。
他又坐了起来,再次做出那个姿势,不一会儿,又重重地倒下。没有放弃,只要身体一恢复了控制,他就不放过一点时间去修改自己的错误,力求完美。
咚……
姬歌再一次的倒地,这下他很久都没爬起来。最后一次,他的姿势几乎与图案上刻的一模一样。
姬歌的眼睛又落到另一块金碑上,只记住一块碑,他并不满足!
在所有少年的目光下,姬歌艰难站起身子走到另一块碑前,忍受着痛不欲生的不适感,死死盯着碑图,眼珠里已经泛起了血丝。
这一块碑上刻的图案和那块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之处是星空下那个小人做的姿势不一样!
姬歌闭着眼,坐下,做出动作。
昏倒,又坐起,再次昏倒。
爬起来,继续!
……
他不知道倒下去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汗水将衣服打湿,那块地毯都湿漉漉的一片。
咚咚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所有人都敬畏地看着玩命的姬歌,心里暗暗对他下了个定义,狠人!对自己都这么狠,更何况其他人?
几百次的倒下又爬起,姬歌浑身肌肉都在抽搐,这一回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了。
躺在地上,睁大早已布满血丝的双眼无神看着穹顶,他在心里疯狂呐喊。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如果连这点痛苦都经受不了,那他还拿什么去报仇?!
他紧握的手是如此用力,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忽然,他胸口一热,有一股力量从中涌现而出,衣服暗藏下的胸口有点点金屑亮起,如蚯蚓般钻至四肢百骸。
在几百个少年呆滞的目光中,姬歌再一次爬了起来!
他走向下一块碑前坐下,一旁的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了道。
像是无尽的轮回,他爬起又倒下,倒下又爬起……
在大厅少年们都不知晓的上方阁楼里几个大人物正在看着他们,交谈着。
“古凯尔人的人体图果然奥秘无穷,这群茹毛饮血的人在力量的道路上倒是走的很远!”一个看起来很是和蔼的中年男人淡淡开口,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镜片,“不过这小家伙还真拼命,是个好种子。”
“少年野望,嘿嘿,这小子合我脾气,够贪!!”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矮小老头儿抓着那只杂毛狗柔顺的皮毛,狠狠打了个喷嚏,不顾大狗的反抗,扯了一下狗尾巴,嚷嚷道。
“嘿嘿哈哈,这娃儿可是老婆子带回来的。”老妪逗弄着几条红彤彤的斑花小蛇,抿着没什么牙的嘴,在一旁眉开眼笑。
“等十批种子都到了,就筛选下干净有用的。中年男人俯视着下方少年的百态,和善的脸上闪过一丝暴戾,“废物,我看着就心烦!”
“这里又不是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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