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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宁侯府到了,请太太少爷小姐下马车。”
何妈妈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许徵先一步下来,然后扶着邹氏和许瑾瑜下了马车。
威宁侯府朱红色的正门紧紧关着,门上的匾额字迹古朴苍劲,历经风雨已然褪色。
这块匾额,是大燕太祖皇帝亲自赏赐的,迄今已有百年。威宁侯府扩建了三次,围墙越建越长,宅院越来越多。唯有这块匾额岿然不动,见证着威宁侯府的兴荣。
许瑾瑜抬眸,迅速的掠过匾额上“威宁侯府”四个字,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旋即隐没。
十几年后,威宁侯府满门被斩。这块挂了百余年的匾额也被摘了下来,一刀劈成了两段。传承了百年的勋贵侯府,就此烟消云散
许瑾瑜垂下眼睑,柔顺乖巧的随着邹氏从侧门进了侯府。
邹氏出身书香门第,之后随丈夫许翰在临安居住多年,也算有见识。此时见识到威宁侯府的气派,也禁不住暗暗惊叹。
何妈妈在前领路,一边殷勤的介绍侯府格局:“这里是外宅,过了垂花门便是内宅。夫人住在汀兰院,世子和世子妃住在浅云居”
许瑾瑜听到世子两个字,神色不变,只是垂着的眼眸冷了一冷,藏在袖中的右手用力握紧。
何妈妈一路引着众人进了汀兰院。
守门的小丫鬟进去通传,众人在院门外等候。等了片刻,一个身着靛青衣裙的丫鬟笑着迎了出来,屈膝行礼:“奴婢含玉,给太太少爷小姐请安。夫人在厅堂里候着,请诸位随奴婢一起进去。”
含玉年约十六七岁,皮肤白皙,杏眼桃腮,眼眸灵动,唇畔含笑。
邹氏微笑点头,心中却不是滋味。
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投奔亲妹,可这位已经做了威宁侯夫人十几年未曾见过的妹妹,架子拿的未免太高了一些。竟连出门迎一迎也不肯,只打发了身边的丫鬟过来相迎
罢了,自己携儿带女前来投奔,日后少不了要靠着小邹氏提携,也计较不了这么多了。
邹氏打起精神,领着一双儿女进了汀兰院的正厅。
一个盛妆丽人笑意盈然地起身。
尖尖的瓜子脸,柳眉弯弯,眼波似水,樱唇贝齿,五官无一处不美。更吸引人的,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万种风情。
明明已年近三十,看上去却只有双十年华。
这个女子,就是威宁侯夫人小邹氏。
纵然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在见到小邹氏的一刹那,许瑾瑜依然难以抑制的轻颤了一下。心中涌起滔天的恨意。
貌如天仙,心如毒蝎!
如果不是因为小邹氏,前世的她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纵然最后她拼尽所有报了仇,可枉死的人不能复生。许徵邹氏初夏已经永远的长眠地下,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了。她未满三十就重病不起,躺在破败低矮阴暗的屋子里等死,何尝不是因为她已经报仇雪恨生无可恋?
这一生可以重来,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更不会放过眼前这个恶毒妇人
“大姐,”小邹氏笑盈盈的走上前来,亲热的握住邹氏的手:“自从你随姐夫去临安,十几年都没回过京城。我们姐妹两个足有十五年没见了。”
小邹氏如此热情,令之前心情阴郁不快的邹氏心气稍平,笑着叹道:“是啊,转眼就是十五年了。”
当年她风光出嫁的时候,小邹氏只是邹府里不受宠的庶女。她随丈夫出京赴任的那一年,小邹氏嫁给威宁侯做了继室。如今小邹氏是堂堂二品诰命夫人,她这个嫡出的长姐却只是一个从四品同知的遗孀。
世事无常,令人不得不心生唏嘘。
邹氏略略打量小邹氏几眼,心中愈发感慨。
自丈夫死后她便日渐苍老,眉宇间总带着几分愁苦落寞。三十四岁的年纪,看着倒像是四十岁的妇人。而小邹氏,就如盛开在沃土上的鲜花,美丽妖娆,恣意的散发着成熟妇人的美丽风韵。
姐妹两个相差不过四岁,此时相对而立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但凡是女子,没有不在意容貌的。饶是邹氏心态平和,也不免冒出些酸意和自惭。
小邹氏妙目流盼,目光落到了许徵的身上:“这就是徵儿吧!”
许徵上前一步,拱手行礼:“侄儿许徵,见过姨母。”
小邹氏打量许徵一眼,笑着赞道:“徵儿和姐夫当年生的倒是相似,眉目清俊斯文有礼一表人才。”
许翰才高八斗容貌俊美,当年被点中探花郎,一时风光无二。身为邹家大小姐的邹氏当年嫁给许翰,也是一段人人称颂的佳话。许徵相貌气质犹胜其父,令人望之生出好感。
小邹氏又看向低眉敛容的少女:“这就是瑾娘了吧!”
许瑾瑜抿唇,轻轻喊了声姨母。
这一声姨母,温润轻柔,如溪水潺潺流淌过山涧,说不出的悦耳舒心。
小邹氏忍不住凝神打量许瑾瑜。这一打量,小邹氏不由得暗暗讶异。
正值妙龄的少女犹如枝头待放的花苞,都是鲜嫩动人的。年仅十四岁的许瑾瑜,更是格外的美丽。气质温婉沉静,静静的站在那儿,如同一块稀世珍玉。那双清澈黑亮的眼眸,宛如一汪清冽的潭水,令人情不自禁的深陷其中。
小邹氏忍不住夸赞:“瑾娘真是生的好相貌。平日我看着妤儿也算出挑了,和瑾娘一比,可就差了不止一筹。”
纪妤是小邹氏的女儿,今年十三岁。
许瑾瑜故作羞涩的垂下头:“姨母过奖了。”一直翻涌不息的恨意怒意渐渐沉淀。
小邹氏精明厉害,不是善茬,她必须打起全部精神和她周旋,绝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简单寒暄几句,小邹氏便笑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一定十分疲倦,不妨先去引嫣阁休息安顿。到晚上我为你们洗尘接风。”又扭头吩咐含玉:“你去清芷苑告诉三小姐一声,晚上到汀兰院来。”
含玉恭敬的应了一声,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沉香阁浅云居那边,是不是也要说一声?”
小邹氏笑容似顿了一顿,然后淡淡说道:“沉香阁那边打发人去送个信。世子妃正在养病,不宜出门见人,今晚的接风宴就别惊动她了。”
威宁侯已故原配陈氏生有两女一子。
长女纪嬛嫁入镇西侯府,次女纪妧已经定了婚期,今年就会出嫁。长子纪泽早早请封为世子,娶了勋贵顾府的嫡长女顾氏。
小邹氏过门之后,只生了女儿纪妤,膝下无子。
威宁侯几年前便领了关西军驻守边关,几年都未回过京城。威宁侯世子任侍卫歩军副都指挥使,大多待在军营里。偌大的威宁侯府,平日只有几个女眷。
小邹氏身为继母,执掌侯府中馈,和儿媳顾氏的关系自是微妙。至于纪妧,毕竟是即将出嫁的姑娘,就算心中有些芥蒂也无需显露。
邹氏整理起脑海中知悉的侯府情况,很快拿定了主意。
到了引嫣阁之后,李妈妈领着丫鬟们安顿行李。
邹氏则拉着许瑾瑜的手低声叮嘱:“瑾娘,你姨母虽是侯府的主母,毕竟是继室,只怕和世子妃顾氏关系并不妥当。还有那个纪二小姐,是威宁侯原配陈氏所出,和你姨母必然不甚贴心。我们既是投奔你姨母,日后在侯府里说话行事可得全心向着你姨母。你记着和你妤表妹多亲近来往”
许瑾瑜心不在焉的听着,时不时的点头或嗯一声,心中却哂然冷笑。
小邹氏和顾氏的关系何止不妥。中间夹杂着的腌臜事情,说出来只会脏了她的嘴和邹氏的耳朵。
很快,顾氏就会病重身亡。
顾氏一死,纪妧再出嫁,这威宁侯府就彻底成了小邹氏的天下。
小邹氏心狠手辣,又极擅做戏,表面文章做的天衣无缝。前世刚进侯府的她天真单纯温软善良,被小邹氏设计陷害浑然不察,傻乎乎的以为小邹氏全心为她着想,对小邹氏感恩戴德。直到几年后,尝尽了辛酸苦楚的她才认清了小邹氏的真面目。
可是,一切已经迟了。
她被软禁在田庄里,许徵因为她泥足深陷。
再然后,许徵被斩首,邹氏自尽身亡。
初夏为了掩护她逃走,甘愿代她一死。她要带初夏一起走,初夏不肯,含泪道:“奴婢贱命一条,今日为小姐而死也值了。请小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藏好少爷给你的东西,找时机为少爷和太太报仇。”
她泪流满面,咬牙逃出田庄。
身后,火光映天。
那一刻,善良软弱的许瑾瑜彻底死去。报仇雪恨,是支持她活下去的所有动力。
苍天垂怜,赐予她新生。
前世犯下的错,今生可以一一弥补。那些曾经设计伤害背叛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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