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若急走几步跟上宁老夫人,扶着她紧步出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刚转向院门,就听到院门口一阵热闹的说笑声,李玉靖爽朗哈哈笑着,陪着位四十岁左右,面容和李玉靖有四五分像、已经很是发福的中年男子进来,这就是三老爷李玉绍了,宁老夫人直直的盯着儿子的脸,双手前伸,只叫了一声:“玉绍!”就放声大哭起来,李玉绍和李玉靖急奔过来,李玉绍扑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痛哭失声的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哽咽着泪流满面,李玉靖扶着宁老夫人,低声劝个不停。
宁老夫人这会儿心里眼里只有这个次子,弯腰搂着李玉绍,痛快的大哭了一场,才接过流苏递过的帕子拭着眼泪,转头看着围在身边的众人,寻找自己的孙子孙女们,三太太严氏忙先曲了曲膝算是见了礼,双手推着站在身边的三个孩子笑道:“快给太婆磕头。”三个孩子正要跪下,宁老夫人忙一把拉住,欢喜不尽的挨个看着道:“进屋再磕头,外头冷,快进去快进去,咱们进去说话。”
李玉绍扶着宁老夫人,低声说着话走在最前,李玉靖伸手牵着六哥儿李云慧,笑着推了下四哥儿李云庆,示意他走前面,刘夫人笑着吩咐李丹若:“若姐儿带你妹妹进去。”说着,和杨氏一起,让着三太太严氏,低声说着话儿往里进去,李丹若笑盈盈上前和李凌波见了礼,她已经站边上打量她良久了,她早就知道这个妹妹识书达礼,琴棋书画、厨艺女红无所不精,这会儿见了人,只见她身形细长窈窕,穿着件红底团花织锦锻斗篷,头发绾成十分讲究的十字髻,正中用了一把赤金四季花卉发梳,两边发髻上各垂着串赤金花串,皮肤白润,面容生的十分精致,只牙床略微有些鼓出,顶的嘴唇仿佛嘟着,倒添了几分可爱,一双杏眼灵活的四下打量着,如一朵将要盛开的牡丹般亮丽,这就是传说中那种无可挑剔的世家才女了,李丹若暗暗赞叹不已,听了刘夫人的吩咐,忙笑着上前拉着李凌波的手笑道:“五妹妹,咱们进去吧,我是你四姐姐,李丹若。”
“原来是四姐姐,”李凌波忙笑道:“早就听母亲说起过四姐姐。”
“嗯,我也总听太婆说五妹妹,太婆可想你们了,特别是这一阵子,一天不知道念叨多少趟,咱们先进去再说话吧,你们这一路上走了两个多月,该累坏了。”李丹若往里让着李凌波,李凌波笑道:“不累,我们一路早歇晚行,走的慢。”两人客气着闲话,跟在最后,一路进了正屋。
刘夫人让着众女眷进东厢落了座,宁老夫人和李玉靖、李玉绍、李玉绍长子李云庆、次子李云慧在正堂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李玉靖陪着李玉绍父子下去歇息,宁老夫人扶着璎珞进到东厢。
严氏忙和刘夫人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宁老夫人坐到炕上,宁老夫人满眼爱之不尽的看着李凌波笑道:“五姐儿过来,让太婆好好瞧瞧!唉哟,一转眼长这么大了,那年在你母亲怀里,就那么大点,太婆都十几年没见你喽!”李凌波坐到宁老夫人身边笑道:“太婆可没变,还是那样儿呢。”
“看看这孩子,多会说话,你走时那么点儿,哪记的太婆那时候什么样儿?太婆老了,老多了,你都这么大了,太婆怎么能不老?好孩子,看看生的多好,去年你给太婆绣的那架插屏,真是绣活了,太婆喜欢得很,说你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你母亲也太刻苦你了,才这么大的姑娘家,学这么多,也不怕累着你,回到太婆身边不用那么刻苦,好好歇一歇。”宁老夫人拉着李凌波,怎么看怎么好,李凌波抿嘴笑道:“母亲没有刻苦我,都是我自己要学的,姑娘家也不好不学无术,太婆说是不是,我的文章连父亲都说好呢。”
“我就说,五姐儿要是个哥儿,谁都比不上!”杨氏忙笑着接道,严氏虚心的笑容里透着骄傲,刘夫人瞄了眼严氏笑道:“你看看你这话说的,咱们五姐儿干嘛要是个哥儿?外头那两个哥儿还要哪儿找去?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往常我看着若姐儿,就想着,家里要是再有个这么好的姐儿多好,这么一想,你看看,还真想来了,若论这琴棋书画,厨艺女红,若姐儿比咱们五姐儿只怕还要差一些些呢!”
“可不是,我看着也是五姐儿好!”杨氏忙笑着接道,李丹若笑起来:“大伯娘这是怕我脸红,替我开脱呢,我绣的那花,上回太婆认了半天,硬是没分出哪个花哪个叶,羞的我再也不绣了。”
宁老夫人搂着李凌波哈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李丹若道:“跟你四姐姐说过话了?”
“嗯,”李凌波满眼笑意的看着李丹若应了一声,宁老夫人拍了拍她交待道:“你四姐姐虽说琴棋书画、女红厨艺上不能,可行事为人,眼光见识上头,一般人都及不得,往后你多跟你四姐姐学一学,你刚回来,对这京城不熟,你四姐姐交游可广,各家姐儿都和她要好,往后也让她带着你多走动走动,至于这琴棋女红,我也不交待她跟你学了,你四姐姐也聪明,就是太懒,是个懒妮子!”
“太婆又揭我短!”李丹若一边笑一边跺脚,李凌波看着李丹若笑道:“四姐姐比我年长两岁,自然懂事一些,往后我多跟四姐姐请教就是。”李丹若敏感的捕捉到那丝不以为意,忙笑道:“五妹妹真信了太婆的话了?那是太婆替我圆这张脸呢,你看看,琴棋书画,女红厨艺,姐姐竟是件件提不得,太婆又不想太落下我这脸,就只好夸这行事为人,眼光见识上头了,反正这个看不见摸不着,怎么夸怎么是,所以啊,太婆最厉害了!”
李凌波被李丹若说的笑的止不住,宁老夫人抬手点着李丹若和严氏道:“五姐儿又不在家,家里就数她小,被我惯坏了。”
“母亲哪会惯坏了人?四姐儿这样的人品才貌,我看着不比凌波差呢,听说五月里就要出嫁了?正好赶回来给四姐姐送嫁。”严氏忙笑道,宁老夫人笑应了,一下子想起李凌波的亲事来,忙问道:“三郎上回信里说,已经给凌波看了几户人家,看好了没有?五姐儿今年也十七了,虽说还小,也得赶紧留意合适的人家才行了。”
严氏轻轻咳了一声,满脸为难的点了点李凌波,李凌波红着脸轻轻从宁老夫人怀里挣脱出来,羞涩道:“太婆又拿人取笑了,我要回去歇着了。”宁老夫人忙笑着吩咐道:“若姐儿带你妹妹回去歇着去,看着你妹妹歇下,各处再看一遍,若有什么不妥当,我可唯你是问!”李丹若曲膝应了,和李凌波说笑着送她回去歇息。
隔天一早,李玉绍到户部递了文书,中午请了几个故交吃饭,回来歇了一晚上,第二天全家人聚在一处,热热闹闹的喝了顿团圆酒。次日,宁老夫人就请李老太爷过府,将打算分家的事说了,请李老太爷主持这分家的事,李老太爷惊讶了片刻,自然是满口答应,这个主持分家,宁老夫人既在,自然是她一口说了算,自己不过坐在那里摆摆样子,事后往分家析产文书上签字画个押罢了。
这天一大早,宁老夫人做完了早课,就让人抬着,从正院起,先往后面园子去,沿着园子兜了一圈,又绕到前院,穿过正堂再回到正院,慢慢吃了饭,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又上了小暖轿,往前面正堂过去。
正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却安静的只听到啜茶声和极轻微的杯子碰撞声,宁老夫人在堂前下了暖轿,李玉靖、李玉绍正等在台阶下,忙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的扶着宁老夫人,缓步上了台阶,进了正堂,李老太爷已经到了,迎在正堂门口,满脸笑容的拱手和宁老夫人见了礼,两人大声说着些今天太阳好啊、不冷啊、暖和啊之类的闲话,到上首分别落了座。
宁老夫人接过茶抿了抿,放下杯子,环视着挤挤挨挨的满堂子孙,李玉靖和刘夫人于左手边头两张椅子上坐着,后面立着长子李云志和其妻戴氏,次子李云深和其妻顾氏,刘夫人下首,坐的是二老爷李玉明和二太太苗氏,两人身后,除了李云玮,李金蕊和陈清迈也赫然立着,宁老夫人目光冷漠的扫过两人,几乎没有停留,又往右边看去,右边李玉绍和严氏居首,后面立着长女李凌波,长子李云庆和次子李云慧,再往下坐着杨氏,李丹若紧挨在母亲椅子后站着,双手搭在母亲肩上,李丹若稍后半步,稳稳的立着四房继子李云直和媳妇韩氏。
“人都到齐了。”宁老夫人挨个看了一遍,声音平稳安静的说道:“这就开始吧,老太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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