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苏和双手乱抓,双脚乱蹬,试图攀住什么东西,阻止身体继续向下坠落。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一个法术失灵的修仙之人,还不如普通人。
从最初的震惊、惶恐、不甘心,甚至怨怼,到最后,苏和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恍恍惚惚的,眼前闪过许多前尘往事……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倚门而立。从破败的门墙就可以看出来,这户人家的生活十分拮据。
妇人满面风霜,满脸泪痕,她怀中的婴儿却不哭也不闹,只安安静静的,用小孩子特有的那种清澈无比的目光打量着门外的客人。
“道长,奴家家中实在没有余粮,你要化缘,不如去别人家里碰碰运气?”
门外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布衣道士,塌鼻梁,凹面孔,模样甚是吓人,但苏和只觉得亲切,这道士正是长庚子,记忆中的这个师父,要更年轻一点儿。
长庚子稽首,微笑着说道:“贫道既不讨白食,也不讨钱财,只想讨这孩子。方才贫道在院子外面听你自言自语,你家中断粮多日,养不活三个孩子,想把最小的这个孩子扔掉?”
妇人垂下头不说话,低声啜泣。
长庚子摸出几锭银子塞给妇人,抚须道:“这孩子颇有几分根骨,把他送给贫道当徒弟吧,贫道名下有八十一座山头,一定让他一生都衣食无忧。他若有造化,将来修成上仙,前程不可限量。”
……
“大师兄,大师兄,别闭关了,和我们一起下山玩嘛。”
玉虚峰上,小师妹若曦仰着头,扯着苏和的袖子撒娇,神情颇有几分期待。
“赫连双,你陪小师妹下山,我要修炼。敛心修成上仙了,我资质不如他,要加倍努力才行。”
……
“小师妹,永别了。”
苏和闭上眼睛,低声呢喃,一滴眼泪滑下面颊。他心想:可惜还没有陪小师妹下山逛过街。
何炯入魔了,小师妹有危险,太一道也很危险,可是他拼尽了力气,仍旧在无休无止的下坠,甚至没有机会去改变什么。
“何长老入魔了!”
“何长老入魔了!”
极度的不甘心让苏和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希望有人能够听见。
暗道里妖气冲天,摹地,这股强横至极的妖气陡然凝聚起来,托住苏和,慢慢地减缓他坠落的速度,渐渐的,苏和已经能看清旁边石壁上的花纹,他试着稳住身形,却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挂住了。
“老兄,你够了,有力气大喊大叫,不如赶紧站起来,减轻我的负担。何炯入魔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暗道的尽头是一方水池,池中有一朵含苞待放的黑莲。
透过黑色莲花发出来的光芒,可以望见水池的另一边,有两扇黄金铸成的巨门,门上密密麻麻的刻着许多梵文。
敛心单脚站在一片莲叶上,身形随着起伏的波涛微微上下沉浮。他一手持碧玉箫,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干干瘦瘦的金身罗汉,左腿抬起,脚尖微勾,苏和整个人便横挂在他的小腿上。
那罗汉双脚悬空,仍旧保持着结跏跌坐的姿态,一动也不能动,看上去既诡异,又滑稽。
苏和迷迷糊糊的,心想:我没死?我被敛心救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敛心杀了师父,是我太一道的大仇人,可是他又救了我,救命之恩……
苏和偷偷打量敛心,这妖道此刻毫无防备,在这个奇异的地方,小妖道的法术应该也不灵,若要报仇,眼下就是一个绝好的时机。
他心中异常矛盾,纠结了许久,伸手拽了拽敛心脚下的莲叶。
敛心摇晃了一下,爆了一句粗口,嘀咕道:“你爷爷的,好人果然做不得。”
只听噗通一声,敛心一带三,大家一起摔进池中成了落汤鸡。
就在他们掉入水中的那一瞬间,黑莲突然盛放。光华流转,照亮了那两扇金色巨门。
敛心细看门上的梵文,上面写着:“行人止步,这扇门后面,是被佛祖遗弃的世界,是神明诅咒过的地方,也是佛祖最小的弟子——揭谛入魔之处。开启这扇门的人,佛祖不会再保佑他,神会诅咒他。”
哗啦一声水响,金身罗汉从池中露出头,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进入这扇门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来。小道士,你是很厉害,但你也不会例外。”
敛心抱起胳膊,眨了眨眼睛,邪笑道:“前辈,我不是人。”
罗汉哑口无言,噎了半晌,咳嗽道:“进去的妖怪,也没有活着出来的。”
敛心:“……”
他心中盘算:惊蛰过后,蛇虫复苏,到时候幽冥宫必然要卷土重来。万一局势紧张,师父一定会不顾伤势进入九幽,师父那脾气,只怕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封印黄泉之眼。
时间不多了,造化玉碟就在里面,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一定要赶在惊蛰之前集齐造化玉碟。
“前辈,这上面说佛祖最小的弟子——揭谛入魔了。可是我读过许多经书,佛祖的十大弟子之中,并没有一个名叫揭谛的人啊?”
金身罗汉默然片刻,沉吟道:“老衲也不太清楚,白马寺中风传:龙树地宫里藏着一个秘密,关于佛祖最小的弟子——揭谛。”
世人都没有听过“揭谛”这个名字,后世的典籍中,凡是提到佛祖的弟子,也没有关于揭谛的记载。
他就像是一个忌讳,存在过的痕迹被人们刻意地抹去了,仿佛从未来到世上。
传说揭谛本来是佛祖座下最聪慧的弟子,一身修为远远超过那些同门的师兄。
千年之前,他奉命来中土宣扬佛法,居然喜欢上了一个不能修行的普通女子。
为了这个女子,揭谛违反了戒律,离开了佛门。他留长发,娶妻、杀生、喝酒、吃肉、……
时光流逝,那女子一天天老去。揭谛带着她,踏遍深山古刹,寻找续命的方法,然而天命不可违,这女子最终还是行将就木,时日无多。
揭谛在屋中呆坐了七天七夜。
第八天,揭谛的师兄龙树菩萨来拜访他,发现他已经走了。
那个女子被揭谛用封印术封印在冰块中,处在一种非生非死的奇异状态。
龙树在屋子里找到一片绢帛,上面是揭谛的笔迹,用十分拖沓的笔墨写着:“我放下过天地,却放不下你。渡得了世人,却渡不了自己。一声佛号,从此便是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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