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大叔不哭不哭。”
“嘻嘻嘻，大叔和我们一起玩啊。”
“嘻嘻嘻，大叔你是不是很孤独？”
“嘻嘻嘻，大叔真英俊，可惜没有眼睛。”
嘻嘻嘻……嘻嘻嘻……几个小鬼童拍着巴掌围在他身旁嬉笑，空荡荡的眼眶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嘭——一朵又一朵烟花升空，璀璨绚烂的火光照亮了阴气森森的小巷。他从回忆里惊醒，摇晃着站起身来。
“我要走了。”他说。
“大叔不要走，陪我们放炮仗！”小鬼童揪着他的衣襟。
“我们找不到爹娘了，你能帮我们回家吗？”另一个小鬼童央求。
回家？他笑容苦涩：“我也找不到家，如何帮你们回家？”
无眼无心的孤魂野鬼，就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嘻嘻嘻，大叔不哭不哭！”一个扎着辫子的女鬼童踮起脚摸过他空荡荡的眼眶。眨着没有眼珠的大眼睛，小嘴翘起来安慰道：“丫丫的爹爹杀死了丫丫，丫丫都不哭呢，大叔也不要哭。”
他愣了，用空荡荡的眼眶盯着女鬼童，声音颤抖：“你爹杀死了你？”
“对呀，我爹爹是个酒鬼，一次喝醉了酒用酒坛把我砸死了。”
“哦，那你爹呢？”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女鬼童笑了，嗓音稚气动听：“我在这里等了爹爹六十年，七天前爹爹阳寿已尽，答应今天跟我一起走。嘻嘻嘻，丫丫很怕奈何桥上卖汤的老婆婆，有爹爹在，我就不怕了。”
他摸着女童的头，轻轻一叹：“你爹杀死了你，你不恨他？”
“以前恨，现在不恨了。”女童仰头望着天上纷扬的落雪，“再恨也是上辈子的事，我们都死了啊。”
一行送葬队伍穿过街巷，哭声呜咽。女童欣喜的跳起来挥手：“爹爹、爹爹，我在这儿！”
一缕幽魂走来，渐渐凝聚成人形。是个八十几岁的枯槁老头，一身锦缎，看起来十分富贵。他用空荡荡的眼眶上下打量着女童，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意盈盈：“我的丫丫还是这般可爱！”
丫丫嘟起小嘴撒娇：“爹爹都这么老了，不好不好！人家会以为你是我爷爷呢！咦，爹爹怎么不带酒上路？”
“唉！爹后悔醉酒将你打死，早已戒酒了。”
“嘻嘻嘻，爹爹我们走吧。”丫丫亲昵挽起父亲的胳膊，两缕魂魄渐行渐远。
他望着父女俩消失的方向出神，剩下的小鬼童依然在放炮仗，噼里啪啦似乎永远不知忧愁。他已记起前世与钓星的种种过往，他的确愧对她，更愧对死在他剑下的女儿。可是正如丫丫所说，再悔再恨也是上辈子的事，他们都已经死了。
他已轮回千百世，想必死去的女儿也一样。她是否会像丫丫那样，原谅他这个不称职的爹爹呢？但是钓星永不会原谅他，她苦守着红尘不愿离去，变妖化魔也要纠缠着他。这是他欠下的情债，是时候还了。
掏出酒囊饮尽最后一滴酒，僵冷的胸膛似乎也有了暖意。在还债前，他还有事情要办。
沿着街巷往回走，果然看见了刚才被他甩掉的五个人。
锦衣的公子临雪而立，一双凤目闪着清冽的光。旁边绿裙的少女粉妆玉琢，怀中搂着褐色棉袍的男童。男童黝黑一张胖胖的脸冻得发紫，小手却努力盖在少女双手之上，好像生怕少女的手挨冻。红衣蹁跹的俊美少年眼眸晶亮璀璨如星河，却是沉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瞪着褐衣男童。他旁边的青袍老者捻着胡须，瘦长脸上风轻云淡。
他走上前去对着锦衣公子俯身一拜：“拜托公子照顾我的家人。”
锦衣公子款款一笑：“我凭什么帮你？”
他抬起脸，露出空荡荡没有眼珠的眼眶，痛声道：“公子不认得我了吗？我前世与公子颇有渊源，如今阳寿已尽，却放心不下这一世的家人。”
“好吧，我答应你。”锦衣公子很爽快，又说，“你还有什么心愿？”
他想了想，道：“前几天我离家至今未归，因为找不到我的尸体，家中一直以为我失踪了。恳请公子帮我将尸体掩埋，并对家人隐瞒我的死讯。”
“好！我会化成你的模样回家尽孝，你可放心？”
“放心放心！这样再好不过。”他高兴得连连点头，又有些伤感，“可是我连回家的路都记不起来了。”
“无妨。”锦衣公子手一摊，“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
他前世已领教过这位公子的厉害，忙不迭脱了外袍给他，又把毡帽也脱给他。
“好了好了，你那些臭烘烘的东西我戴着不习惯。”公子捏着鼻子，把毡帽甩给他。“你的尸体在哪儿？带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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