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明远悠悠醒转,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清绝亦艳绝的面容,他略一运真气,便觉得腹内有一股暖流游走,补养真元,调和精气,显然是自己在昏迷的时候,这素不相识的少女,已经给自己服下了极珍贵的灵药。
虞璿见他很快醒转,倒也并不意外,这赫连明远修为底子本就深厚,只是不如那魔女法力精奇,宝物厉害,这才吃亏。
当然,此人剑术平平,虞璿也就直接忽略了。她迄今所见的同侪修士中,称得上剑术高明的,唯有钟紫郢同风白羽,至于余清圣的青玉剑蝶,不过是法力品质特异,真正剑术上的修为,也就中等偏上的水准。
只是此人虽然醒来,却一脸呆滞,虞璿轻轻咳嗽一声,问道:“道友可还有什么不适?”
赫连明远醒过神来,忙挣扎起来,向她道谢。虞璿大方地摆了摆手,道:“道友有伤在身,不必客套。不知道友为何同阴阳宗的徐若瑜起了冲突?这女子可不容易对付。”
赫连明远叹息几声,最近北俱芦洲上四十七岛散修联盟,好几家被灭门,皆都是因为这些外来修士而起。有自信远赴冰原夺取机缘的修士,哪个会是善茬?和本地修士起了冲突,双方都是大开杀戒。
赫连明远便是奉命来援助陀罗岛,但赶到的时候,却发现岛上修士已经死得七七八八,而徐若瑜放出的五鬼,正满岛追着残留修士,啖食血肉,将一座陀罗岛,几乎翻做了人间地狱。他怒而出手,却被这徐若瑜嘲笑一顿,又施法将他困住,戏耍了个够,才打算下杀手,便被虞璿所救。
其实魔道之中,所谓的“弱肉强食”,绝不是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可以概括的。若说妖族之间的厮杀更多的是本能,那么魔道中的肆意妄为,则是将人性中的恶阐发到了极致。修魔者,成天研究的便是五欲六尘,不但以贪嗔痴等等恶性幻象,去诱惑陷害别人,自己也是同样如此,认为喜怒无常正是不昧本心,肆意杀伐才是自在由我。
有些修士年纪尚轻,之前也未曾对魔道有过多接触,心中甚至对想象中魔道修士的自在十分羡慕,毕竟余清圣,徐若瑜,聂媚娘这些人,随便拿出一个都是绝色的俊男美女,言语从容仪态高雅,那种肆意霸气的潇洒,倒也极能迷惑一些涉世未深心志不坚的修士。
余清圣当初并不愿意将妹妹也带回西方魔国来,除了自己的私心,也是因为深深明白,在那种地方能够搏杀出头的魔女,意味着怎样的经历。
虞璿和赫连明远略谈了几句,报了自己的道号摇光。赫连明远对她十分感激,力邀她来北极宫做客,虞璿却是婉拒,“我自中洲到此,也是为了寻求机缘,不能耽搁。待手中事毕,必定来北极宫探望道友。”
赫连明远摇了摇头,“这纯阳天仙遗留下的秘境机缘,我也有所耳闻。三百六十年前,便有过这么一次,各方修士络绎而来,杀得血流成河,性命尚不可保,也没听说过谁得了好处。当时我还未出生,我师父却是亲眼目睹。”他犹豫了一下,“摇光姑娘,在下也冒昧说一句,我辈修士修行所为何来?不过是长生久视逍遥自在,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便拿命去拼,委实不太值得。”
他见这少女笑而不语,虽然点头,却是敷衍客套的成分居多,内心又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交浅言深了。其实,三百六十年前,几乎和现在如出一辙,他身为北极宫的弟子,从记载中知道,这秘境开启之前的冲突只算小菜,真正的血腥杀戮,还是在从秘境出来以后。
赫连明远打起了精神,自怀里取了一枚玉符,递了过去,道:“这枚玉符是我的专门联络信号,摇光姑娘或者用得上。”北极宫毕竟忝为地主,他也打定主意,若是这摇光能从秘境中出来,则要想方设法保护她在北俱芦洲的安全。
虞璿看着一笑,随手收了,她忽然道:“二十里外有一队修士过来,衣饰和赫连道友颇为相似,大概是贵派的人来了。我就不打搅了。”
……
皑皑冰原上,一个宫装雍容的艳丽女修正龋龋独行,却是号称阴阳仙姬的苏千靥,在阴阳宗中也是极出色的新秀,只是出身不如徐若瑜聂媚娘二人,也没抱上什么得力的大腿,因此除了一部素女经,并未学得阴阳宗最厉害的几样法门。
但她资质确是真出色,否则也不会被余清圣瞧中,特意加以栽培。苏千靥本是北极宫主苏道河的长女,但却因为一个在旁人看来,极为无稽的缘故,一出生便被父母软禁,而侥幸逃出来之后,辗转到了西方魔国,做了阴阳宗的弟子,甚至闯出了阴阳仙姬的名头。
这还是苏千靥逃离之后,第一次回到北俱芦洲,一开始她亦是心情激荡,又是怀念,又是不可抑止的愤恨,但渐渐也就平复了下来,开始思考如何执行余清圣的吩咐。
她并不知道,自己和北极宫的关系,是如何被余清圣知晓的,但此事却绝不能泄露出去,否则有死而已。而丢脸失颜,倒已经是次要的次要的。
余清圣表示出了对她的兴趣,甚至画出了扶持她做阴阳宗宗主的蓝图,但苏千靥却如何认识不到,这其中的艰难险恶之处?
但她已经别无选择,何况,苏千靥内心也并不排斥听命于余清圣,甚至对于将来有可能亲手颠覆生养她的北极宫,怀着一种颤栗的兴奋。
“只为一句虚无缥缈的天命,便自作主张断我前程!苏道河,白梦月,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
……
金红银蓝的两道流光绕身旋转,虞璿御剑而起,恰见余清圣也刚刚从西北面赶回来,便止住,笑问道:“空手而归么?”
余清圣摇头道:“徐若瑜不是聂媚娘可比,身兼幽冥、阴阳两家之长,尤其狡诈如狐,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就算没有法宝护身,也不好对付。你和北极宫的那小子接上线了么?”
虞璿将手里的玉符扬了一扬,笑道:“人家送了这个,还请我去做客。”
余清圣点了点头,道:“若有机会,你就去做客不妨。他们毕竟是地主,虽然散修联盟不值一提,但北极宫里却很有几位高手坐镇,届时冰原上乱象一起,他们想不管也不成。能和他们搭上线,借得几分助力,最好不过。”
虞璿斜着眼看他,“既然有这样的好处,你自己怎么不去勾搭勾搭?”
余清圣挑眉一笑,颇为暧昧地道:“咱们是什么关系,只要你认识了,也就等于我认识了呗!”
虞璿皱了皱眉,道:“北极宫自己没有争胜之心么?我总不相信他们会白折损人手,却落不得一点好处。”北极宫就在北俱芦洲,而且从那赫连明远的意思,他们也是知道秘境的事的,甚至每隔三百六十年还要因此受害一次,但为何对方却没有丝毫染指的意思,甚至还很不以为然。
余清圣也皱着眉,道:“这个门派有些不同,好像有什么缘故,我也不怎么清楚。总之,北极宫一直是修真界最大的神棍,做出些自以为是顺天应命替天行道的奇葩事儿来,一点也不稀奇。”
虞璿噗嗤一笑,“怎么个神棍法?”
余清圣不想多提这个话题,胡乱应付道:“那里精通太乙神数的多,说不定你救下的那个小子,就是个中高手。你几时做客,抽空叫他算一卦便知道了。”
虞璿抿唇一笑,不再追问。其实就算这等绸缪,也顶多能稍借力助力,真正遇到硬骨头,还是要靠自己,而余清圣非要她去结交北极宫的人,似乎也颇有深意。
此时虞璿驾着极光飞钩,而余清圣则踏空而行,两人的遁光并驾齐驱,正在谈笑前行,忽然一个略带赞叹的声音,遥遥传来:
“好一对绝世无双的金童玉女!若不是敖某受人所托,倒真想带你们回宫逍遥快活了!”
在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人似乎还在天边,但随着每一个字清晰吐出,来人也越来越近,伴随着天边压来的那一线乌云滚滚,隐约雷音隆隆,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是数千里乌云翻滚,无穷闪电如蛇般扭曲,雷光大作,云层中隐约有一道光影蜿蜒游动,偶尔露出一截金灿灿的鳞光。
虞家兄妹齐齐色变,随着这数千里笼罩的乌云,这一片领域俱被人以大法力封禁,将虚空挪移的法术限制到了最低,至少也是渡过了两次以上天劫的真人手段!
头顶乌云一敛,露出一个银袍玉带的青年,眉飞入鬓,面如冠玉,在银白抹额的边缘处,斜斜伸出一双珊瑚玉角,亮如银电。虽然青年面上笑意盈然,但那宛如荒古巨兽择人欲噬的迫人气势,却使得空气都几乎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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