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虞璿斩杀萧东楼的时候,除了贺寻璋跟在后面,其实韩半清也在附近,只是她以高明手法隐匿身形,这法诀并不是将所有气息隐去,而是让人误以为是个炼气修士,不去在意。
她见萧东楼被三女联手逼出来时,便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废物”。韩半清理想中的情形,当然是虞璿一人落单,萧东楼同她厮杀一场,无论是两败俱伤,自己捡个便宜也好;或是看清虞璿的实力,有所准备,下次再谋划也罢,都比现在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效果强得多。
只是她也是无奈,萧东楼虽被挑动,但却并不是受她指使,至于他在三女联手之下饮恨,也并不出韩半清的意料。最后贺寻璋硬着头皮去和三女交涉,拿回了尸身,韩半清思忖一下,却并不曾去找贺寻璋一起,而是暗暗缀在三女身后,打算再观望一下。
虽然韩半清在挑动萧东楼当炮灰之后,便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下了一着臭棋,但她认为之所以会造成这个结果,还是因为萧东楼自己太蠢,不懂变通,非要往枪口上撞,怪不得别人。
本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常人都会暂且收手,但韩半清却并不会如此,她性子坚毅,认定了的事情,绝不会随便打退堂鼓,虽然意识到虞璿手段厉害,法力高明,但她既然潜意识里已经将虞璿当做了敌人,无论是否出手,打探更多的消息都是十分必要的。
韩半清隐约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她也参加了斗剑之会,和同辈的几个金丹女修都交过手,秦楼月、杨玉楼等人还罢了,唯有清远门的邢媛是个劲敌,但重生回来,却偶然听见堂妹们闲聊,提到邢媛似乎犯了什么事儿,被清理门户了,她当时急于修炼,也就放在了一边,没去理会。
韩半清用一件霞影纱遮了面容,施展敛息之术,使自己瞧上去只如一个筑基期的修士一般,一边不紧不慢地赶路,一边竭力回忆上辈子的事情,她已经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利用之处,究竟有几分靠得住,还须细细斟酌,粗枝大叶,是不成的……
哀牢山此时修士还未完全散去,此时正是传言纷纷,韩半清打听了一会,只觉得哭笑不得,大部分都是捕风捉影的八卦传言,甚至极大一批人都信誓旦旦地说,是因为十六派中有个美貌的女弟子,爱慕者追求不成,将她霸王硬上弓了,此刻十六派还未散去,都在幽影谷商议这件事……至于后续发展,更是想象力简直突破了天际。
她思忖了好一会,犹豫到底要不要出面,亲自见一见这些大派弟子,毕竟韩家是那种顶级的修真世家,两位元婴真人坐镇,比起一流门派也不逊色。只是,韩半清还未下定决心,便见天上一架青蛟拉着的云车飞过,翻卷一天云霞,瞧着眼熟,正是萧家那位元婴老祖的车驾,看那方向,却是往十六派聚集的幽影谷而去。
韩半清心里有鬼,她虽然不知道贺寻璋送回萧东楼的尸身后,萧家如何反应,但必然也是为了处理这件事的。她还没想好如何应对,自然不会去参与这些麻烦,便要掉头离开。
她不想被太多人瞧见,捡了偏僻小路,将剑光压得极低,几乎是在树梢上一飘而过,赤色霞光缭绕,却偏偏烘托出那种清冷的气质来。
韩半清疾飞一段,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寒潭孤峰,一个少年正抱膝坐在峰顶,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少年容貌极为俊美,气质凌厉孤寒,仿佛半出鞘的神兵利刃,但吸引韩半清的,却不是此人的容貌气质,而是因为她认得这个人!
要说认得这个沉思的少年,其实也不准确,事实上,韩半清记得的是日后的龙女夫婿,那位英俊无匹,机深如渊,孤傲冷漠,却又痴情到了极点的男子。
在韩半清的记忆里,女仙第一人自然是紫虚元君虞馥贤,但龙女敖紫篁,却是所有的女修最为嫉妒的存在——姿容美丽,出身豪阔,法力高强,法宝无数,更有那么优秀出色的男子真心爱慕,偏偏她还不知珍惜!
那时候,韩半清已经嫁给了贺寻璋,二人青梅竹马,感情也算和谐,但和那位光华夺目的完美男子相比,贺寻璋却实在是黯然失色。
韩半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按落了遁光,在那沉思少年十丈远之外的地方,停驻了脚步。
她并没想背叛青梅竹马的恋人,只是,重生一回,有些人,是值得投资的……韩半清如是对自己说。
少年一开始并不理会她,过了许久,才缓缓转过头来,他的眸子极亮,韩半清与之对视的一刹那,竟然有些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道友若无事,还请离开这里。”这声音清冷悦耳,谈不上敌意,但也没什么好意,韩半清姿容出色,但在这孤傲男子眼里,竟似不存在一般。
韩半清顿时有些难堪,但仍然暗暗安慰自己,若是那么轻易便容人接近,便不是那个人了。她组织了一下措辞,声音清冷地道:“不过是见此地风景独特,有些好奇罢了。”
少年忽然站了起来,道:“既然道友喜欢此地风景,那就让给你好了。”
……
这冷傲少年却是余清圣,遣走阴阳仙姬之后,他却并未彻底离开哀牢山,而是在附近流连。
他之前糊弄虞璿的乃是青玉剑蝶分///身,这一个却是六翅金蚕,俱是上古异虫,再加上啮金火蚁、太阴金蜈、戊土真蝗、血须蚊,共是六大异种,每种都自带天生道法,六法齐炼之后,炼就的无相天魔真身,较之龙族的应龙真身,也不遑多让。
这也是魔道修炼的另一大流派,目标是成就上古神魔之身,和当下魔教炼元神为无上天魔的路子,恰好是虚实相反。余清圣天资纵横,但两门齐炼,却也每一步都艰难至极。
而且,这一派在早期能运用的道法甚少,自保之力偏弱,而且一旦肉身被斩,连夺舍的机会也没有,似余清圣的舅舅余星衡,所炼法门便是化做朱雉,练到了极致,便能身化上古神鸟九头鬼车,但前期进度,却远不如他几个姐姐。
这一派修炼的路子,虽然也属于魔道法门,但偏重炼体,和如今玄门的修炼法门却不存在什么冲突。不像主流的魔道修炼,和玄门修士,东风西风,必然有一方要占上风。只是这类神魔修炼法门,也极少流传到玄门之中,因此少为人知。
余清圣此刻运转六翅金蚕法门,容貌便微微改变,气质也显得凌厉孤傲,隐约带着煞气,不似之前那般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的完美。加上修真界极少有人能兼修两门截然不同的道法,因此他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他其实也是临时起意,自己在中洲,总也是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恰好此刻,就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余清圣瞧了这主动搭话的女子一眼,不冷不热道:“道友有话便直说,某家还有事儿,没空闲谈。”
韩半清微微窘迫,但仍然举手为礼,道:“小女子是温岚韩氏,见过道友。”
余清圣淡淡答道:“原来是韩姑娘,某家古珣。”
虽然心中已经大半笃定,但韩半清真正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个世上,也只有她才知道,就在不到一百年之后,古珣这个名字在修真界有着怎样的含金量。
韩半清再次敛衽作礼,余清圣瞅了她一眼,忽然笑道:“姑娘既然是韩家人,又是女郎,正好可以帮某家一个忙。”
韩半清正想着如何能和这位未来的高手搭上关系,闻言哪有不答应的,但她仍然矜持着轻声道:“古道友请说,若能帮上,半清必然不辞。”
余清圣一指山洞,神色坦然到了一万分,道:“这里面有个昏迷的女修,似乎是玄门正派的弟子,中了一种十分奇异的蛊术,古某居然也无计可施,又不好把人带走,有了韩姑娘作证,古某便不怕被人当做什么邪修喊打了。”
韩半清忍不住破颜一笑,心中只觉得古珣虽然冷傲,但究竟还是少年。她记得对方还有一个身份,乃是精擅医道的宗师,只是不知他现在的造诣如何。她进了山洞,瞧见了昏迷女子容貌,不由微微一惊,“秦楼月?”
……
余清圣和亲妹妹分别之后,偶然返回,正瞧见两个药王谷的女子想要毁去那分//身,便随手杀了,尸身扔在造化鼎里。但却偶然发现她们所修真气,恰与这造化鼎相合,让这件法器威力又增加了少许,一时起意,追索过去,便找到了药王谷,更是发现这家门派居然和自己还有渊源!
他自出生便不曾见过生父,母亲虽不曾短了他的衣食住行,但也极少关心爱护,余清圣对母亲是敬畏有余,亲近不足。他十岁以前,都是随着母姓,叫做虞珣,而心里也一直以为,生父多半只是母亲诸多娈宠里的一位,大概是没什么地位的……
而据说是生父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便是脖颈上挂着的一个小鼎,瞧着似乎是一件法器,但除了能将各种生灵血肉都化作最纯净的元气,却没别的用处了。
余清圣正在思索下一步,便瞧见那韩家女子捧着昏迷不醒的秦楼月出来了。当初他在洞真派也见过此女,只是无甚好感,就是阴阳仙姬把她带走当做禁脔,余清圣也无可无不可。偏偏苏千靥扔下了此女,余清圣也不介意随手再挖个小坑。
韩半清走了出来,低声道:“这位秦道友是洞真派的弟子,据说还是掌门亲传,只是不知怎地,似乎中了一种很厉害的法术。”
有外人在时,余清圣又恢复了那种对人爱理不理的状态,冷冷道:“不是法术,是蛊术,瞧不出就不要乱讲。”
韩半清也自心高气傲,不知怎地,却在这冷傲少年面前,发不出半点脾气,只是笑道:“我本来便不懂蛊术,只觉得那些虫子挺怕人的。”
余清圣无语,道:“也罢,我要去寻药王谷的人,这女子就交给韩道友了。”
韩半清明知故问道:“原来古道友竟然是药王谷的弟子,我记得百年之前,药王谷有一位古元前辈,号称神医丹士,道法高深,心地光明,曾以一颗化瘟丹救助云贵一带数十万人的性命,堪称仙道楷模,不知和古道友有何渊源?”
余清圣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目光晦暗莫名,“那便是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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