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的正邪之分,远没有道魔两家更加针锋相对,因为后者乃是因为功法修炼上存在对立的缘故,早不对上,迟也会对上;至于前者,正道玄门并不是修真界的刑部衙门,世上永远不会缺少品德低下的修士,人家非要偷偷摸摸做些奸//淫掳掠的事儿,又没有实际地触及玄门各派的利益,除了门下弟子出去磨练道心,可能会把“斩妖除魔”算作一个口号式的理由,真正各大门派都不会把这真个当做一件事儿,更不会一热血就要去惩恶扬善,把一流大派的实力,火拼成三流小派,从此沉沦。
因此,杨玉楼虽然也听了君墨冷的哭诉,也知道了有这么一伙邪修,但这位白云宗的小公主却不会因此而动容。对于她来说,若是那伙邪修就在她面前追杀君墨冷,或者也不介意随手行侠仗义一把,但要她仅仅因为得知了这么一件事儿,就花费大量时间去打探情形,追杀恶徒……杨玉楼根本就不会考虑还有这样一种可能,若是她真是这种人,也没可能在数十年内就修成金丹,还炼就一身厉害法术。
“各人自扫门前雪”才是这些顶尖修士的常态,俗称道心坚定,不为外物所扰。所有修士入门的第一课,便是祸福自招,后果自担,绝不会把希望和公道寄托在别人身上。
所谓修士磨练道心,便是要对身边各种各样的情形,有个精准的判断,该抓的抓,该放的放。若是连亲身父母子女都不管不顾,叫做六亲不认;若是遇到什么人恳求就心软或是热血沸腾,那……还是重新思考一番自己的理想所在比较好。
未必就是所有的修士都追求长生,也有追求逍遥自在,也有追求成祖做宗,也有追求仗剑天下,甚至也有追求庇护一方的……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该对自己的行为和目的有个明确的定义,否则稀里糊涂奔波半生,到头却是一场空。“求仁得仁”的前提,便是清楚地知道属于自己的“仁”到底是什么。道心只能从自己心中来,若是轻易被旁人的哀求打动、道德绑架、威逼屈服……便不算真道心。
杨玉楼不在乎君墨冷的生死,因为君墨冷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就算为她耽搁一会儿功夫也不值得;但虞璿稍微露出一点感兴趣的意思,杨玉楼却立刻改颜支持,只因为她认为虞璿是她值得这般做的人,别说陪着走一趟,就是帮忙杀几个人,也是可以考虑的。
至于虞璿为什么忽然想插手,杨玉楼也没想过要过问,因为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只能是“朋友之间的举手之劳”。
秦昭倒也颇感意外,她瞧了虞璿一眼,笑道:“想不到虞家妹子竟然是个爽利人,倒是我有些拘谨了。”
秦昭不是滥好人,但性格爽利,很有几分侠气,上次为了邢媛的遗孤不惜奔波,性情便可见一斑。只是邢媛是她看得起的人,自然另眼相待,对于这些素不相识的女修,秦昭便有些犹豫。但想不到却是瞧着最温婉柔顺的虞璿主动提出,倒是让她又高看了几分。
虞璿抿唇一笑,道:“只是有些好奇,究竟我少了些历练,两位姐姐别嫌弃妹子多事便好。”
杨玉楼纤手一分,一道金虹在掌中吞吐不定,这位白云宗的女弟子颇有几分煞气地道:“这段时日手头都不曾见血,唯恐心慈手软,斩杀几个妖道,就当做散心了。”
这话一说,秦昭也忍不住笑,取笑她道:“这才认识我虞家妹子多久,你就暴露出本性了,敢不敢多装一会斯文?”
……
既然计议已定,杨玉楼便收了云榻,以免太过显眼,金色流霞化作遁光护住这雍容美艳的女修身子,而秦昭的凤首箜篌幻化成一头流光溢彩的紫凤,托起她双足。这两位女仙一出手,法力都是光华灿烂,美丽无比。
君墨冷正在心中羡慕,忽然身子一轻,身外也是五色光华流转,纷纷花瓣落下,听见那年纪最小、姿容也最美秀的女仙声音温润,道:“你不要害怕,有我剑光保护,没人能伤得了你,你只管给我们指路就好。”
在君墨冷眼中,连同秦昭在内,这三位前辈女仙各自都是风采非凡,但也唯有这湖水色裙衫的一位,最是温柔和气。虽然对方瞧着年貌甚小,但说话语气,却让她觉得比族中老祖宗更有长辈的感觉。
君墨冷低低“嗯”了一声,不知不觉也比平时表现得温婉许多,虞璿微笑了一下,又道:“届时若还有力气动手,也自随意不妨,不必拘束,我尽护得住你。”
杨玉楼在旁笑道:“虞妹妹收了徒弟没有?我瞧你这样子,将来怕是要养出一群无法无天的小猴儿。”
虞璿低声一笑,道:“这倒还没有。不过,徒弟任性一些也无妨,只要懂得进退,知道轻重,就还是好孩子。”
杨玉楼笑道:“你这话跟我爹当年接我上山的时候,如出一辙,结果他现在又反悔了,一开口就是嫌我这不好那不对。”不过,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显然那位白云宗主抱怨是假,视为掌上明珠才是真。
君墨冷瞧着微微有些羡慕,只是她心意也坚定,暗想:“我本来便没什么出色,除了心诚、肯吃苦,还有什么优点能被琴仙子前辈瞧上?若是看着别的前辈法力高强,性格和蔼,便朝三暮四心思不定,这样凭什么能求得师父收我?”
几人一路闲谈,三道遁光在空中掠过,忽然,虞璿双手一扬,金红银蓝两道流光宛如蛟龙,头交头,尾交尾,猛地当空剪下,尾端带出大片绚丽的流光。
这一对阴阳极光钩是虞璿以极光凝练而成,又炼入了一对极光火精,分合自如,灵性十足,又带有极光元磁的特性,最能克制寻常五金之属的飞剑法宝,出手时更是绚烂无比,仿佛漫天都是虹光霞气。
虞璿骤然出手,杨玉楼同秦昭也是战斗经验丰富,反应极快,一个放出流霞天幕,封锁空间;一个便发出无数音波剑气,夹击之下,那隐遁在虚空中的人便被扫了出来。
此人竟然也是金丹修为,乃是一个昂藏八尺的男子,虽不英俊,但也有一股顾盼自雄的气势。他本拟自己法力颇高,哪知三女虽不曾共同对敌过,但首次配合,居然严密无双,顿时便被逼了出来。
这男子微微有些羞愧,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鬼鬼祟祟,正要开口解释。杨玉楼已经动怒,娇喝道:“登徒子找死!”不由分说,无数道金丝当空杀来;秦昭也不甘落后,音波化为无数剑气,便要将这尾随的鬼魅之徒乱剑分尸。
昂藏男子心中也动了怒,他乃是云秦萧氏的子弟,名叫萧东楼,在年轻一辈中也是极出色的人物,只是心思不够细腻,被贺寻璋说动,见猎心喜,来寻洞真派弟子斗剑。
当时他也没多想,只是来了之后才忽然觉得:“我老萧一个大男人,跑来找几个小女子的茬,算是怎么一回事?”正要悄悄退走,只是却被对方发现,二话不说便围攻起来,根本不容解释。
萧东楼的法器是一架飞梭,品质也颇不俗,只是他左冲右突,都被杨玉楼的流霞天幕拦住,一时发了狠,大叫道:“你们几个小娘们休要放肆,老萧可不是怕了你们!”
他不说这话还好,杨玉楼目中利芒一闪,扬手打出一把符箓,顿时无数电光火焰冰风交加,打得那萧东楼身上护身光芒摇摇晃晃,几乎破碎,他急忙往嘴里填了一颗丹药,心道:“这些娘们凶悍,若不放倒一个,这般纠缠下去,我老萧说不定就阴沟里翻船。贺寻璋这小子可恶,竟然这等害我,回头定要找他算账!”
萧东楼将一身法力全数灌注在飞梭之中,他是入道一百五十年的金丹修士,性子又好斗,因此一身战斗经验丰富无比。他看出杨玉楼的流霞天幕防御厉害,极容易被困住;秦昭的音波剑气攻防一体,唯独那洞真派的虞璿的一对飞钩虽然凌厉,是三人中攻击最强的一点,但却谈不上什么防御,何况她身边还带着一个人,因此毫不犹豫便向虞璿这边冲去,想要强行冲出去。
这件飞梭法器似圆非圆,似扁非扁,两头带着圆润的撞角,焰光缭绕,还未靠近,便如一道漫天火幕压将下来,气势骇人。君墨冷虽被百花落英剑的五朵剑花护定,却也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灼热压力,似乎连法力也运转不灵起来。
杨玉楼和秦昭也纷纷色变,只是她们离得远,只来得及在萧东楼后面发出法术,根本也无法救援。此时便显出她们道法上的不足来,群攻困敌有余,但若是遇上全力一击的猛恶手段,便显得不支,落了下风。
虞璿却没什么惧怕,见那法器来得凶猛,心里想的却是:“这飞梭是什么东西炼成的?品质倒是不凡,我的阴阳极光钩竟然连斩几下都不曾斩破。”那飞梭全力轰击而下,她不慌不忙,剑光汇聚为一,金红银蓝绞缠成一道纤细至极的剑丝,仿佛柔弱无力,但却是极堂皇正大的招数,竟然正面硬撼,丝毫没有半点退缩。
这一式正是炼剑成丝的绝妙剑术,但虞璿这一剑的精妙之处却不仅仅在此,而是对剑术的理解到了极致,不偏不倚,恰点在最玄妙的那一点上,号称“任他万千幻象,我只一剑定乾坤”,正合乎“一剑破万法”的玄奥剑意。
虞璿成丹品质极高,论法力对拼,她并不弱于任何人,但各人性情不同,战斗时的风格意境也就不一样。无论修道也好,斗法也好,虞璿都习惯性地从全局着眼,重视基础,勾画框架,建立总纲,高屋建瓴,从而轻易地寻到解决问题的最关键一点。似她这种人,在前期可能瞧不出什么出色,但后期却必然成就高出同侪,也就是说,虞璿是“以道御术”的人,总是以最省力最直接的方式,达到目的,俗称“四两拨千斤”,但若没有居高临下的深度理解,又如何能知道,这四两到底该放在何处,才能拨动千斤?
因此,对萧东楼这来势汹汹的一招,虞璿要说硬拼法力也能接得下,但她却并未如此,而是轻描淡写地一道剑丝,玄而又玄地点在飞梭的尖锐处,这力量只怕连对手的十分之一也没有,但却彻底破坏了这一击的根本变化,堪称精妙绝伦。
萧东楼的飞梭被这一道柔细的剑丝“定”住,仿佛一个陀螺一般,原地打了好几个转,火焰漫天乱飞乱溅,待萧东楼好不容易控制住法器,却只觉得脖颈一凉,一腔子鲜血喷得老高,早已身首异处。
虞璿伸手一招,那失了主人的飞梭便旋转着落到了她手里,变成三寸大小。这萧东楼肉身颇为强悍,但也挡不住剑丝一击,只是阴神却弱小,没什么夺舍的指望,何况这里也没人去护持他的阴神,虞璿既然没打算斩尽杀绝,便任他魂魄转世去了。
杨玉楼和秦昭这才赶到,从萧东楼悍然掉头攻击虞璿,到身死魂消,不过是数息的功夫,两人好不容易把脸上着急的表情转换成惊讶,但也控制不住僵硬,实在有失金丹女仙的风范,且幸唯一能看见这一幕的君墨冷,表情只有比她们更惊讶的,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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