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散尽。
场面一时静默,远处的夕阳渐消,一丝丝靛蓝开始蚕食鲸吞天边留下的那抹霞光,再过半刻时光,这天便会满天星斗夜空如墨,那样,天神的眼眸或许就再也无法窥探这世间的人儿了吧?
逸少的心中闪过一丝恍惚,从四经八脉中传来的一阵阵无力感充斥心头,可他依旧是站着的,而那顺天一品家族的公子却已委顿在地,双头异兽不知何时被收入灵兽袋中,万年穿杨木的碎屑铺满疮痍地面,看到这,逸少心中便已满足。
曾经哪里是平坦山道,哪里是芳草萋萋却早已分辨不清。
可逸少知道还不够,这个骄傲元家少爷仍有一息尚存,若是让他醒来,以后可能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从他对逸少显露杀机,便是两人不死不休之时。
于是不顾大腿小臂上的伤痕,逸少开始向前走动,走向安静躺在剑痕纵横的地面上暂时不会聒噪的元狩。这一动,满身伤痕便开始崩裂,而在不断修复着自身的融灵战甲之下根本发现不了。
所以逸少觉得这些血白流了,若是能让陈砚秋看到这苦情一幕,恐怕会再次投怀送抱,主动送上香吻一枚吧。
自己主动了一次,你总要还一次不是?有来有往才是好朋友嘛!
想到这里,逸少便有一种撤去融灵战甲的冲动,只是内里的震荡实在太过激烈,且不说卸下战甲的艰难,若是把这幅狼狈暴露人前,恐怕会吓着陈砚秋吧!
她就像一块无瑕美玉,逸少不愿她再受一点点伤害。所以逸少咬牙加快了脚步,早点带陈砚秋回家吃饭吧。
在暮色中出现在山道尽头的元芳便看到了此刻场景。
当她透过灵觉感知到逸少紊乱的气息,也不禁深深为这幅场景感到震撼。
她当然也知道这片荒芜之地所残留的一些元狩木系灵力,虽然战斗已止,但那股子熟悉灵力轨迹依旧深深扎根于此,然后,她便知道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侄儿是在使用他最引以为傲的灵兽之后被打倒在地。
而且眼前这个只有玄灵高阶的小子却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黑头发,西南诸国的人吗?
元芳在心中猜测,同时出声道,请手下留情。身法疾展恍如在水面上滑翔的燕子,带出一抹靓丽的红,妖艳而飘逸。
逸少脚步微顿,然后就继续前行,身体孱弱到了极限的他,好在有天湮诀在不停运转,钢炼之术也在不停修复体表伤口,于是逸少的步履渐渐平稳下来,落在外人的眼中仿佛是在和元芳置气一般加快步伐。
虽然知道自己的侄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毕竟也是元家人,血液中流淌着的是和自己同样的鲜血,元芳自然不可能任由这个明显动了杀机的小子任意妄为,然后元芳轻轻挥动自己的长袖,宛如带出一道清风,夹杂着酒红色的香气,没错,虽然无形无色的清风,但仿佛就如元芳一般,是酒红色的。
再次微微颤抖,逸少没有顿住脚步,看似轻柔的清风却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劲气,虽然能够清晰感知的到,却已没了抵抗甚至避开的力量,所以逸少只能够依照惯性继续前行。
清风陷入了一片黑云之中,并没有吹散那朵轻柔的黑云,陷入其中之后便再无动静,元芳很是好看的柳叶眉轻轻挑动,转眼望向踩着一朵黑云缓缓落地的魁梧男子,面嫩而年轻,挡在后面那个身着白色战甲蹒跚男子身前,意思很明显。
元芳心中惊诧,在自己动手之时,这个小子距离千步之远,仅仅是三息不到的功夫就能够挡住自己一招,仅此一手便足够引起自己的重视。
黑云之上的男子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于是元芳转头看了眼山脊上走下来的三人,很快便认出自己最中意的弟子,陈砚秋,稍微想想便得出一个大概。
“你们是西南诸国灵士?砚秋的朋友?”元芳收手,眼前这个满带笑意的魁梧少年让她有一种炸毛的惊悚感觉,这是元芳面对家族中那些年迈长老都不曾有过的感觉,出声问道。
王泽道并不答话,反倒是听见元芳问话的唐风道,不错。今日的唐风一反往日见到美女就油嘴滑舌的常态,而是惜字如金道。
以唐风刁钻眼光来看看,元芳绝对是那种极为出彩的女子,而且是唐风这畜生最为喜欢的熟透女人,只是她先前的出手,却让唐风的心中有些不喜。
“能不能就此作罢?”这时元芳也看到落后唐风半个身位的赫连竹,心中惊疑这赫连家的小姐怎么也插了进来,所以在说出这句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瞥向了赫连竹。
“元姐,这件事我也爱莫能助。”南湘省上得了台面的圈子也就这么大,赫连竹自然也认识同为五大一品家族的嫡系元芳,以赫连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赫连竹完全不必和元芳交代,但元芳此人在圈中一直口碑不错,有些超脱意味,所以赫连竹这才特地解释一番。
平素的超脱,终日在文载道这小小画坊中教授画技,很少在一品家族的聚会之中看到她的身影,无论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侄儿多么失望透顶,可在关键时候终究还是要以元家长辈的身份站出来吗?
对一入侯门深似海感受颇深的赫连竹心中微微叹息。
于是元芳便又将目光投向明显可以做主的俊俏小子,而后者却冲着蹒跚而行的战甲小子努努嘴,意思很明显。
这时逸少已距昏迷元狩不过十余步,仍执着前行。
“难道你要与我整个元家为敌吗?”此番情景,元芳心头一急,带有威胁道。
此话一说出口,唐风便咧嘴笑了起来,熟知逸少脾性的他知道,逸少根本就不会因为这种威胁而停下,因为这一句话反而会促进元狩的死亡。
暮色四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着特殊符阵的路灯散发出昏黄灯光,元狩带来的一行人不知被政夜雨带去何地遛弯,现在还无踪迹。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在昏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的逸少继续前行,越来越近。
一个瘦弱身影,身着白色棉布长裙的陈砚秋缓步快步上前,扶住了逸少的身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的教习。她怕看到元教习的眼睛,便忍不住说出替她求情的话语。
“砚秋,能不能放过他?”元芳微微叹息,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的语气。
虽然受了很重的伤,逸少还是察觉到陈砚秋身体穿来明显的震颤,继而知道她的矛盾和挣扎,就在逸少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我尊重他的意思。”陈砚秋道,直视元芳,清冷的眸子竟有种元芳从未看到过的坚定。
就在这个时候,逸少终于停了下来,没有将自己全部重量施加在陈砚秋身上,只轻轻靠着她,闻着在鼻尖萦绕的体香,逸少便觉得无比满足。
然后逸少像是重获新生一般挺直身躯,只因这句话便充满了活力。
“我可以不杀他。”逸少开口道,让元芳心中微松,然后逸少指间有白芒闪烁,一剑斩在元狩肩膀上,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右臂整个掉落在地,殷红鲜血流了一地,原本就残破的躯体变得更加惨目忍睹。
在剧烈的疼痛之下,元狩痛呼出声,神智清醒了过来,看着断臂,在地上翻滚起来,咬紧牙关,在地上发出呜咽之声,仿佛一只雪原里受伤的孤狼,眼神阴狠。
元芳轻轻叹息,知道这是看在自己是陈砚秋教习的面子上,断其一臂,以元狩的实力恢复过来不难,但依旧要耗去不少时间和心血,就连修为都会有一定程度的退步,不过好歹留下他一命,虽然眉头紧锁,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落在赫连竹的眼中却另有一番深意,暗暗摇头这唐风的兄弟不够成熟,逸少这一剑不仅将元家得罪通透,还未斩草除根,终会酿成更大的祸患。
做完这一切的逸少又轻轻倚靠着陈砚秋,道,我们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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