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话,能代表申国国主的意思吗?”君王挥手让围着申凡双的武士放开他,神色依旧凌然的问道。
“可以!只要是不牵扯到底线,我都可以代表家父决断!”申凡双温和的说,他白净的脸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但看久了就会让人觉得笑容很生硬,就像是面具一般。
“你们的底线又是什么?”君王缓缓说道,眼中的光芒更盛了。
周围的风似乎都随着君王的气势凌厉起来,武士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绷紧,君王带给他们的压力就像从四面八方挤压来般。原本和煦的秋风都带着一股萧然肃杀的气氛,云岚山上温婉的景致突然间杀机四伏起来。
申凡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朱红的舌尖轻添嘴唇,像是在品味最馥郁的美酒般说道:“我们的底线啊,当然是梦阳的皇帝之位喽!”
君王神色复杂的盯着他,表情像是凝固住了。
“君王不必怀疑,每个人都想站在高处俯视一切,谁又真的甘心居人之下呢?梦阳自建朝以来,一直是万俟家独领风骚,其他诸侯王就像支撑高楼的柱子般,拱卫着万俟家。我们已经被压了三百多年了,如今这么大好的机会,谁会忍心放过?万俟家的梦阳已经日薄西山。我想,不止是我申国,其他诸侯国也想脱离梦阳自成一体,或者,把万俟家踩在脚下,坐拥皇帝之位!”申凡双平和地说,笑容更加动人了。
“你知道吗?我们草原上的人最恨的就是——叛徒!”君王的语气渐冷。
“哈哈哈哈——”申凡双笑了,他精致的面容像是被蜡烧灼,变得曲扭又怪异,大笑的他像是突然有了魔力,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向他跪拜下去。“叛徒?不,君王,我们不是叛徒,我们只是开始忠于自己了而已,忠于自己心中的理想,忠于那份想站在高处俯视一切的强烈愿望。我们一直在等机会,如今终于等到了。伟大的君王,估计您还不知道吧,梦阳的皇帝,五天前已经死了。我们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君王惊呆住了,一向古井无波的他此时竟然呆住了,他的声音里是难以平复的惊诧——“梦阳神罗皇帝死了?那个叫万俟武的男人竟然死了?”君王的声音里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真切的悲伤,他原本做好准备,与这个叫万俟武的男人在他们梦阳的城下打一场最轰烈的仗。在过去几十年里,他脑子中始终记得梦阳这个凌厉的像一把刀的皇帝。他至今都记得自己还是赤那思的王子时,跟随着父亲远征梦阳,那个亲自披甲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皇帝留给他太多震撼。君王黯然了,毕竟上一次见到梦阳神罗皇帝时是三十年前他还是赤那思王子的时候,如今他已经是赤那思君王,梦阳神罗皇帝也应该年逾六旬了。暮年的英雄,总令人心中黯然伤悲。
“伟大的君王,您难道不想抓住这个机会吗?我知道,极北的日子不好过。今年大旱已经让草原伤了根本,如果不远征梦阳,那冬天的白毛风会将赤那思全族吞噬殆尽,我说的没错吧?”申凡双说道,他话说的很慢,声音很响亮,留给君王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君王抬起头,眺望着远处雾气萦绕的缥缈城,瑰丽的星坠殿如凌霄之剑般耸入云端。高大的城墙将缥缈城拱卫的严丝密和,草原上多少代远征梦阳的英雄都把尸骨埋在划青灰色的城墙下,他突然很想到缥缈城中去,看看他梦想中的城池是什么样的,看看星坠殿里是不是像传说那样有一座黄金铸造的宝座,甚至想自己坐上去试一试……….可是在完成自己的梦想之前,他必须先确保族人的利益。
“我们的武士在拼杀,在流血,那又能得到什么?”君王粗壮的脖子上泛起粗大的血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将族人引向毁灭,与梦阳结盟,谁也说不出会是什么下场。
“伟大的君王,只要您用赤那思无敌的轰烈骑冲开梦阳的城门,并扶我申国国主为皇帝,我们会分您梦阳两成的财富!”申凡双昂起头,大声说道。他脸上带着一种赐予的高贵感,赐予赤那思帝国两成的财富。
苏日勒和克倒吸了一口气——好大的手笔。两成的财富,听起来不多,但梦阳三百年的底蕴实在是太大了。只是两成就足以让赤那思安逸的过好多年,甚至可以润泽到他之后的君王统治时期。苏日勒看着父亲,眼里也有了期待,透过他海蓝色的眼睛,可以看到他心中的狂热。
“孩子,清醒些!”君王看着苏日勒和克,威严的说,声音沉重如雷殛。他说这话时用了赤那思族语言,显然不想让申凡双通过嘴形看出他在说什么。
申凡双的脸上依旧是面具一样的笑,但眼神却冷了下来——君王还是不信任他。他低估了北方的狼的耐心。
君王琥珀色的眼睛和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对视着,仿佛要将他看穿般。然后君王神色严峻的说:“五成!我要五成!我的武士的性命,没那么不值钱!”
申凡双凝视着他,脸上那层面具一样的假笑消失了。许久,他用最阴森,最可怖的声音说:“君王,您的胃口太大了,您没有诚意。如果您再这么下去,我可以保证,您的武士都不能活着回到草原!”
君王没有在意他的威胁,不怒反笑,说道:“是你们没有诚意!仅仅动动嘴皮子就要我的武士为你们称帝的野心埋骨?哼,梦阳人都这么狡猾吗?或者,异想天开!”
申凡双沉默着,在做出决定。
君王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缥缈城的城墙有二十丈高,九丈厚,城门铜铸,用铁芯加固。城墙外围是宽十五丈的护城河,只有城东西南三面有吊桥可通过,平时用机括才能放下。城墙上有巨型冲弩,火油,滚木;攻城云梯若达到二十丈长,就会因自身重量而折断,这样的城池攻下来要死多少人?我这次远征梦阳又带了多少人?梦阳人,你知道吗?如果没有足够的吸引力,我何必把族人往死里带?”
“原来君王担心这个?呵呵,看来我们还是没有相互理解。”申凡双重新把笑容挂在脸上,声音圆滑柔腻的说:“我们并不是要求您攻破缥缈城,这的确不太不现实。我们只是希望您能牵制住其他诸侯国的兵力,尤其是夜国的轻甲步旅。缥缈城的城门会由我申国安插在帝都的人打开,到时候其他诸侯国没有力量再抗衡我们了,而我申国和赤那思族共同分享梦阳。我们要权利,而财富,是你们的。我可以承诺,给您三成甚至更多,但五成财富实在……..””
君王心里终于舒了口气,仅此而已吗?虽然他很想去缥缈城看看,但还有没有想过要用十几万族人的命去填。他没有那份魄力,也没有那样的冷血,他没有忘记自己这次远征的初衷——抢到足够多的粮食和黄金,在冬天之前带回去。只是这样而已,他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只要族人平安就够了。
“君王,如若您还是心存疑虑的话,我可以以质子的身份留下来。我身为申国当代国主的儿子,是申国的世子,也是未来的申国国主,我留下来当人质,若果我申国有什么违约的地方,任由君王发落!”申凡双此时的语气十分恳切,他双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君王神色复杂的而看着他,不知道君王在想什么。就连苏日勒也看不透,他甚至都想代父王答应下来——吸引力真的太大了!苏日勒焦急的看着父亲,握着马鞭的手都泛起小蛇一样虬扎的青筋。
许久的沉默,君王终于缓缓点了点头。缥缈城啊,谁想得到它都不得不好好估量下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当年的战神卓力格图几乎把一代草原武士都埋在缥缈城的城脚下,才强迫梦阳向赤那思称臣。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好,君王不愧是草原上最勇烈的人。”申凡双鼓掌道。或许是他听不到自己的掌声,拿捏不好力量,所以听起来格外响亮。‘啪啪’的声音在幽静的云岚山中惊起一群山雀。他仰头看着纷飞的山雀,淡淡的说:“帝都的人儿啊,就像这群受惊之鸟一样挣扎逃蹿吧!”
他走到君王马前,谦恭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帛卷,说:“请伟大的君王在我们的盟约上签下名字吧!“
君王从他手中接过精美的丝质帛卷,看也没看就撕成碎片。申凡双的心咯噔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惊惧——他知道赤那思人残暴的秉性,这一刻可能与你和颜悦色的说话喝酒,下一次就会跳起来割下你的脑袋。
君王将手中的丝帛碎片扬到风中,任其飘散。他居高临下,威严的审视着申凡双,说到:“我的武士的性命,不是一片薄薄的纸能承载的起的!”他伸出厚实粗糙的右手,说:“击掌为盟!”
申凡双惊异的说:“仅此而已吗?”在梦阳和梵阳,谁都知道双方的约定最好有书面协约,免得哪一方违约又无据可查。他还是用世俗的心去度量心胸能装的下整个旷野的草原人了。看着君王伸出的手掌,其上皱纹纵横,常年握刀留下一层厚厚的茧子,他还是将自己白皙的手掌印上去。掌心相合,代表盟约达成。申凡双不知道这是草原上最高规格的盟约了,击掌为盟,击掌的那一瞬间,会惊醒天上的神,神在那一瞬间就会成为盟约的见证,万古不悖。
君王目光迷蒙的盯着远处的缥缈城,“这座城里面,到底是什么呢?”他喃喃自语道。
“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一手遮天的权利!”申凡双语气铿锵有力的说,嘴角的笑容更加雍容神秘。他仿佛已经看到申国凌驾于万俟家之上,多少年的压制,总算翻身在即,申凡双闭上眼睛轻嗅着,脸上是一种狂热的贪婪。
他没有发现君王正冷冷的而看着他,仿佛要用目光将他绞碎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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