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其实非常大,总归是经营了两千多年的家族,也经历过腥风血雨,几代前还因被主君忌惮,想方设法除了夏氏三支族人,如今只留了夏志允一支,这风光无限时修建的夏府,便有些空旷。
夏承玄所住的元青居,里面只有几个小厮,若不是求了荷香姑姑来,也没婢女照顾阮琉蘅。
当夏承玄回了元青居,在外面饥寒交迫一路流浪的夏凉才找到家门,眼泪汪汪地奔了回来。只是看到跟在少主身后的阮琉蘅便是一愣,再看着她身上婢女的衣服,突然升起一股危机感。
难道元青居要婢女伺候了?不可能啊,他才是他们家少主的正牌贴身小厮!
难道少主要收通房丫头了?不可能啊,以夏家男人的高傲,他们绝不允许自己看不上的女人近身。
夏凉就有些委屈,若是身后有尾巴,一定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少主,你不知道太平街的姑娘又多凶,你走了之后她们就没饶了我,活生生把我从马上扯了下来,还好我拼命护住了脸……”夏凉开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一边的荷香姑姑正来来回回地收拾给阮琉蘅住的东厢房,而阮琉蘅则对这个看上去灵动如小兽,且比自己年岁还小的小厮有些好感,甚至夏凉看过来的时候,她破天荒地笑了笑。
夏承玄见了,醋劲儿突然上头,凉飕飕地道:“把你带进府里的人可是我,看到你夏哥哥的时候怎么不笑一笑?”说罢就看着她,觉得自己拿捏得当,降住了这小美人儿。
阮琉蘅此时看的却是旁边桌子上,夏承玄特意顺过来的那碟梅花白糖糕,觉得自己肚子还有些饿,而身边的少年却对她露出并不满意的表情,又想起白天在马上的颠簸,觉得这坏蛋不好说话,嘴角渐渐向下,看上去就像被地主家少爷欺负的佃户闺女一般。
夏承玄没等到笑容,却看到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立刻炸了毛。
“好,好,小爷是怕了你了,就当我捡回一个姑奶奶,不就是白糖糕么,拿去拿去!”他为什么顺这梅花白糖糕,不就因为她多看了几眼吗?明明怀疑她来历,却还是狠不下心审问,就算要个笑脸也要赔小心,夏小爷也是够了!
尽管心里不高兴,他还是端出那碟子梅花白糖糕交给阮琉蘅,看着她脸上直白地浮现出惊喜,然后嫩生生的桃花眼又看过来,仿佛在问:我能吃吗?
夏承玄被这眸子一看就是一个心碎,恨不得把立刻把厨子叫出来多做几盘,他强压下这种愚蠢的冲动,几乎立刻丢下碟子落荒而逃。
可恶,下回再给你顺吃的,小爷就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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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琉蘅就这样在夏府安家,虽然与夏家少主同住一个院子于礼不合,但夏家从来就没在乎过这个,甚至大部分夏家男人连女人都要自己找,视世俗礼教于无物。
更何况,在这丹平城里,夏府堪称铜墙铁壁的几处府邸之一。这并不仅仅指攻陷难度,而是指门户内的高度戒备和下人的忠诚。夏府发生的一切事,只要家主不开口,便绝对不会有任何讯息传出去。
所以白氏可以放心抽夫君儿子。
而夏承玄不知用什么法子攻略了白氏后,阮琉蘅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夏府中出入。
与此同时,阮琉蘅也在渐渐熟悉人间的生活。
被夏承玄抢来的大厨房点心师傅,硬是每日憋在元青居的小厨房里,换着花样的琢磨甜食;
白氏带回了许多漂亮的少女成衣,还专门请了裁缝为她量体裁衣,用了最好的绸缎,打了许多零碎的首饰,每日的乐趣便是让荷香姑姑将她打扮好,再带去给白氏请安;
夏承玄的贴身小厮夏凉,是个危机意识很强的孩子,总是背着人呲牙向她示威,警告她不要试图抢走少主所剩无几的那点爱心,可阮琉蘅每次看他都会微笑,害得夏承玄以为夏凉在背后做小动作;
夏承玄则成为了先生的角色,他推了不少应酬,从书房挑选了几本开蒙读物,竟然很有耐心地开始为阮琉蘅授课。
……
阮琉蘅穿着件嫩绿色长裙,与夏承玄一起坐在湖心凉亭里,一手拿着团扇,一手捻了糕点碎末,悄悄去喂湖里的锦鲤。
她本来就聪慧,很多事情,只要说了一遍,就能记住,认字识记也比常人快,夏承玄第一次做先生,便有些挫败。
最后两本开蒙读物,不到一个时辰就学完了,她已经百无聊赖地开始喂鱼了。
“要不要去钓鱼?”夏承玄把书一扔,凑过来问道。
“离开水的鱼,不好看。”养了两日,嗓子恢复过来,是娇甜而清脆的声音。她很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以往很少有人敢忤逆夏小爷,虽然少年的宠爱又躁郁又别扭,但她却能感觉到真心,阮琉蘅并不怕他。这很奇怪,按书上说,她与他不过初次邂逅,怎么会如此熟悉,又哪来的交付真心?
“莫非你想出去玩?”他手里不知道暗扣了什么,来到阮琉蘅身边,趁她不注意便射到鱼群中,将这些鱼赶跑。
熊孩子本性暴露无遗!
阮琉蘅看到小鱼都游走了,心里很是失望,却仍然摇摇头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她低下头用手指轻轻勾着盛放点心的碟子,便没看到夏承玄脸上一闪而过的满意神情。他自己爱出去惹事,却不想让阮琉蘅出去,虽然护得住,但是丹平城妖孽多,说不定会唐突她。
这才几天,夏小爷已经把阮琉蘅当做羽翼下的私有物了。
“也有人少的,而且好玩的地方。”他慢悠悠地说道,“可以去大磬山打猎,山下还可以放风筝,或者再走个几里,有夏家的农庄,我带你去泡温泉,那里也有野味,还有香甜的小红果,腻得让人牙疼……”
阮琉蘅自是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每一步都是诱哄,最后还抛出了她爱吃的甜食。夏承玄除非不上心,若是上心,只会抓得死死的。
可阮琉蘅那是多乖的姑娘,又怎么会为小惠小利动心。
“夏哥哥,还是多教我一些吧,我想读书写字。”她头转过来,扯了扯夏承玄的衣袖,轻声说道。
只被她扯了衣袖,身子半边就麻了。夏承玄暗道自己不争气,立刻把头扭到一边,但是脖子已红到底,实在是这一声“夏哥哥”软到了他骨头里。
“既然你这么诚恳的求我,”他反握住她的手,将那细嫩的小手完全包裹住,“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多教你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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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就这么没羞没臊的手拉手回到元青居,其中一个是真的不知道羞臊为何物,而另一个,则是视羞臊为无物。
夏承玄本想走左侧的小路,去书房给阮琉蘅找书,但是一进元青居的门,便发现院子里一片狼藉,还有大呼小叫的声音。
夏凉带着几个小厮有上房揭瓦的势头,搬梯子的、拿套索的、已经爬上墙的、正往房檐上攀的……
而房顶上,则是一只叼着鱼的小花猫。
夏承玄不耐烦了:“偷条鱼而已,你们这是闲得发慌了?”
夏凉回头,露出一张损了绝色的苦瓜脸,狐媚眼儿耷拉下来,说道:“少主,厨房的盘子全碎了,给阿阮姑娘准备的点心也被它糟蹋了,晚上的鱼被它啃了好几口,这嘴上还叼着一条,实在可恨呐!”
一听阮琉蘅的点心也被猫毁了,夏承玄便不高兴了。
“你们闪开,小爷收拾它!”
虽然夏府常有影卫巡查,但抓只猫还用不上影卫,夏承玄自己也是从小练的工夫,别说上房抓猫,飞檐走壁也使得。
可他正想松开阮琉蘅的手,却发现旁边的少女眼睛亮晶晶的。
“那是猫吗?夏哥哥,猫咪好可怜,我想要。”
听到这话,夏承玄连带一众小厮,所有人的脸立刻僵住了。
阿阮姑娘,您哪儿看出上面这罪魁祸首可怜了?
……
花猫下来的时候身子还有点发抖,它并不大,叼着的鱼都快赶上它的身子长,可见多贪心。
阮琉蘅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咪咪”,从此这个名字成为厨房噩梦,而夏凉只要一提起咪咪就会露出杀人越货的神色。
可阮琉蘅却完全不知道,她最喜欢看着咪咪撒娇,任由她抚弄毛皮,而夏承玄则在一边诵读圣贤书,还不忘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掏蜜饯喂给阮琉蘅。
阮琉蘅喂咪咪,而夏承玄喂阮琉蘅,这是元青居最鲜明的主题。
至于那曾经随着阮琉蘅进入夏府的剑匣,已经被荷香姑姑放在东厢房的密室中,将钥匙交给阮琉蘅后,却一次也没开启过。
阮琉蘅渐渐懂得更多,她喜欢热情明艳的白氏,喜欢古灵精怪的夏凉,喜欢温柔端庄的荷香姑姑,喜欢好吃懒做的咪咪……
也喜欢那个一直陪伴她的人。
少年与她的相遇,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多姿多彩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即便是夜晚,也有星月之光;即便遇到阴雨连绵,也有润物风情;即便偶有磕碰摩擦,也有温柔甜蜜的爱抚。
她只觉自己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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