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后。
临近春节之时,节日气氛便浓厚无比。后天便是除夕夜,四处张灯结彩,街上挂满春节的各类喜庆饰品。
天很冷,但夏实没感觉。不过出门前珍照例一定要她穿得厚厚的保暖。
纯色丝绒围巾,天蓝的羊羔绒手套上面有小小的雪花与小雪人的图案,十分的特别。这是肖天爱特地为夏实挑选,非要她戴着的。
游乐园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大广场上有歌舞、杂技表演;穿着不同卡通造型服装的工作人员在和小孩子们嬉闹,和游客拍照。
夏实坐在游乐场的休息区,周围没有其他游客。她安静地看着外面热闹喧哗的人群。
冰天雪地的世界,漂亮无比。各式冰雕的艺术作品就地展览,供游客们观看拍照。
若是半个多月前,她一定不敢面对人群而坐。其实就算是现在,夏实还是紧张不安的。
到处都是人!她简直无法想象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看起来好有活力,好快乐,全部都是笑脸。
天爱和她的男友去买吃的了。她被留在这里等他们,珍陪在她旁边。
半个多月来,这样的场景似乎一直在出现。天爱一有空就会带她出去玩,带她吃好吃的东西。
天爱说,如果她要改变自己,那么第一步就要练好自己的胆子。
——她是那么的不喜欢人群,不喜欢陌生的环境,不喜欢喧哗。如果在和自己最亲密的丈夫面前都不敢说话的话,她还是马上离婚的好。
几个小孩子在奔跑着玩,用雪互相掷对方。欢声笑语不断传到夏实耳里。
她突然好感动,渐渐地又有点隐隐的落寂。
羡慕有人是这么生活着!
夏实交握的双手微微收紧。
一直空虚无知的心,在肖天爱不懈努力的灌输下,终于有了丝丝生命的涌动。那时,所带来的情感冲击,在心灵上的震动,是巨大的。
天爱说,世界还有很多美好,而她错过了太多。生命,如果得不到充实满足,是悲哀的。
一点一点地接触到这个世界,看见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的光鲜陆离。夏实似乎慢慢地能够感受得到了肖天爱那些话所包含的东西,深广辽阔。
原来,她的人生竟是如此可悲。毫无目标,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有什么用。
天爱说,她活在狭小的世界里面,如果不改变,会一直过着死寂的生活,到死为止。
她身边的人,都是有生命的。只有她,无心无感。多日来被天爱拉着四处走动,她看到了天爱和男友的所作所为,总是感到惊异,并且受到很多的感触。
生存,需要人与之之间的互动和回馈付出。只有她,只会静待别人的施予。
那个人,在用心地对她付出吧。夏实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
至此,兰斯以往对她的一切呵护,她深刻地感那细致的温柔之外,却是伤痛——他的用心换来她的空洞对待,对他原来是一种至重的伤害。
在走廊的另一端,突然出现一个男人。人们沉浸在热闹的氛围中,一时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
几个黑色西装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分散站立在休息区周围,阻隔开游客。
“少夫人。”珍俯身低声叫唤夏实。
夏实微微仰起头,刹那间,暖暖的感觉像从骨髓抽出,扰乱熟悉的心跳。
令人屏息的美貌,呼应着成熟优雅的贵族气质。兰斯步履轻盈地走到她面前。
他穿着英伦风格的高领风衣,丝绢般的黑色长发剪短了一些,少了一份贵族的华丽而添上飘逸。
“安安,下午好。”
呀!就是这一张脸!兰斯!他怎么在这里?
一如既往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嗓音。兰斯握住夏实的手,轻轻一拉,便把她抱在怀里。
他结实的臂膀拥住她僵愣的身体。
夏实呆呆的,然后眨了眨眼,有些意识不清。
过度的惊讶令她抽气。
“你……你回来了……”
“冷吗?”兰斯对她低语,用戴着貂皮手套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脸颊。
“不冷……”夏实怦然心跳,努力让自己直视他。
不能退缩,不能退缩……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不断地告诫她。天爱一定不会原谅她的胆小的。
——不能躲避他的目光!
——不能躲避他的目光!
天爱,我很害怕……
——傻瓜,你要是退缩那就是胆小鬼,永远都别指望改变,永远做个失败者!
每当她胆小畏怯不愿意到人群中的时候,天爱都这样骂她。
夏实感到铺天盖地的眩晕感。
兰斯深深地凝视着那张面色红润了一些的脸,唇角露出一抹微不可觉的笑意。
胆子大了!
顺了顺夏实脸颊边风乱的发丝,兰斯打横抱起她,快步离开。
“我们回去。”
夏实手足无措,慌乱不已。
“可是……天爱他们……”
“没关系。”
兰斯抑扬顿挫的一句话,充满说服力地安了她的心。夏实困窘不已地埋首在他胸膛。
嘴里叼着炸年糕,手里抱着一大堆零嘴的肖天爱和唐炜洛讶然怔愣,眼睛瞪得活像塞进去一个铜铃。
充满喜庆的喧闹拥挤的人潮,有着强烈存在感的男人片刻吸引来周围人的视线。但似乎是保镖的高大男人们为他开路。才注意到的人们连他的容貌都没看清,那个华丽的背影便消失在眼前。
往回走的肖天爱和唐炜洛看见了。有个男人和夏实很亲密地靠在一起。男人温柔的动作简直羡煞旁人。
可是他们看不清男人的面容。男人站立的位置巧妙地遮挡住他们的视线,只留给他们一个模糊容颜的侧影。然后,男人突然抱起夏实,大步离开。
只是惊鸿一瞥之间,两人惊讶得连嘴里叼着的东西都掉出来了。
绝妙的默契!两人默默地互看了对方一眼,异口同声脱口而出:“夏夏的老公!”
闪身退守在童话城堡造型的房屋一侧的珍朝两人走来。
“肖小姐,唐先生,主人来接少夫人了,请你们无需担心。还有,主人让我代其向两人道谢,谢谢你们对少夫人的细心相陪。告辞。”
“太羡慕了——”直到珍的背影远离,肖天爱才从强烈的视觉冲击中,勉强回过神来。“那个男人,只是简简单单的动作哎,怎么能够那么高雅优美。温柔死了——”
“难怪夏夏老说他丈夫对她很好。就刚才那场景,一个词:惊艳!”
“帅哥啊!一定是超级大帅哥!啊啊啊,为什么没有看到他的脸!凭我的第一直觉,他绝对能够叱咤娱乐圈,成为世界级天皇巨星——”
“不过,为什么夏夏的老公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平时也没见过他来接夏夏?”
“呵呵呵……明星相,一定是绝品明星相——”
男友已经远离她的世界,在自己的幻想里神魂颠倒的肖天爱只管一个劲儿地傻笑起来。
世事奇妙,热衷于引导矫正夏实心性的肖天爱在大半个月时间,偏偏忽略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夏实经常和她出去,但那个听说对夏实宠爱无比的丈夫却愣是没有露过一回面。而她也从没记得问夏实她丈夫对胆小畏怯的她经常外出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按道理,一个宠爱自己女人的男人,不是应该关心这种事的吗?至少也该露个面表示一下吧。再不然也该让那个尽忠职守的女保镖代为传个话说点什么。可是,没有。
最要命的是,他们简直玩晕了头,连显然如常识的问题都没有注意到。
——后天就是除夕夜,一般而言,会让自己娇柔的妻子还往外跑的吗?
真是胡扯!
到头来,闹腾了半个多月,肖天爱居然没发现对自己一心想为夏实撮合的男性对象是何许人,几乎一无所知。
游乐园其中一个稍为安静的出口,全副武装的保镖把稀少的几个游客都请离现场,严阵以待。
兰斯抱着夏实坐进停在外面的黑色林肯轿车。车门阖上后,豪华轿车马上起步,犹如没来过般静静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你,你刚回来吗?”奢华的车厢内,夏实低头看着手套上的可爱小雪人。
“嗯,从加拿大。”
夏实愣了一瞬,吃惊地叫了。她记忆图表之类的东西特别厉害,熟悉世界地图的她知道世上所有存在国家的所处位置。
从加拿大到中国,岂不是跨了大半个地球。
他是赶回来的!
仍算勇敢地看了一眼兰斯,他神色似乎并不显得疲倦。于是她莫名觉得安心不少。
“安安,我很高兴。”兰斯突然说。
“嗯?”
“这次我离开,你给我打电话了。”
夏实的面颊霎时微微红了,慌忙垂下脸,没作任何回应。
四天前,她拨通了兰斯很早之前就留给她的手机号码。
天爱说,适时对丈夫表示一些关心是应该并且必需的。而且这也是锻炼胆子的途径之一。
做一个对丈夫表示关心的举动,这是天爱在经过十多天的训练后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夏实实在想不出什么才是对丈夫表示关心的举动,况且即便想出了她也不相信自己有胆子做。再说兰斯又不在。直到有一天她和天爱通话时猛然想起兰斯当初给她留了一个联系号码。
那是多么大的心理挑战!夏实足足踌躇一个礼拜才敢拿起电话。拨动数字时连手都是抖的。
其实,那是很丢脸的一次通话。她半天不敢吭声。而对面的男人似乎知道就是她,很有耐心地等着。结果到最后她还是只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话,心跳得像快要从口里蹦出来。
“你……过得好吗?”这是她模仿他给她打电话时的问候。只不过她连他百分之一都及不上。
她听到兰斯轻轻地笑了。
然后她很没骨气地慌张挂断电话,之后一整天都感到自己像发烧一样,皮肤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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