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突然升腾起若有所失的感觉,夏实下意识的以为那是因为恐惧于自己的无能。可是在那么一瞬间,她猛然惊觉还有其他的东西。
那个会让她困扰,会让她想起有关很多很多事情,但就是无法在心中拼凑成他容貌的男人,在那一瞬间,清晰无比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的丈夫,那个叫兰斯·利莱的貌美男人,他的面容,她能够想象得出来了。尤其是他那双像水晶一样明亮清澈以及大海般沉静深邃的眼眸,简直就像在她眼前正凝视着她。
夏实整个愣住。
这个时候,怎么能够拼凑出他那张脸了?
这几天,两人的相处算得是融洽。兰斯极懂人的心思,他总能在恰当的时刻让夏实忘记紧张。
虽然她一点不喜欢别人的触碰,被他抱着的时候依然感觉怪怪的,而且很不舒服。可是她没胆太挣扎,愧疚之心令挨在他怀里的她几乎要算的是温顺。
而他对她心神不宁的反应?夏实想着兰斯极有耐心但鲜少带情绪的言行。她隐隐地感到珍的提议就是因为得到他的命令……
这样的感觉毫无根据,可是联系兰斯高高在上,对世事了若指掌的姿态,似乎一下子变得轻易就能明白。
“少夫人,”身后突然响起轻声的叫唤,夏实转过头去。
是珍。她陪伴夏实来寺庙上香。
“天寒地冻,还是不要待太长时间。我们走吧。”
天气太过寒冷,昨夜的大雪在天亮时才停息。时间还早,寂寥的古刹,前来上香的人并不多。
穿堂外有几个人影,夏实见人便也想走了。默默点点头,和珍出了院门。
寺院的师父已经把走道台阶的积雪清扫干净,古老的青石板穿巷,斑驳湿漉。经过游廊石桥,冻结的河面上是厚厚的积雪,蜿蜒连绵,犹如冰清的肌肤,教人惊叹。
夏实喜爱眼前圣洁坦荡的景致。缓慢的脚步在石桥中心便几乎停了下来。痴痴地望着延绵不绝的银装素裹,失了神。
一对男女嬉闹的欢笑声在清静安然的院落特别悦耳,无拘无束的率性开怀,让人倍觉这千年古刹沉淀的韵味之中增添多一份朝气蓬勃的生机。
夏实被那笑声吸引,回头望去,青春灿烂的两张笑脸就像阳光底下盛放的向日葵。伴随着惊奇的“咦”一阵送气声,她惊觉两个年轻人和自己是面对面碰见的。
“哈!”那个指着夏实的女子,乌黑的双眼闪烁着惊奇的光芒,“是你!夏夏!”认出人之后便是枪炮筒般的社交性语言,洋溢着见面的惊喜之情。
“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你。”裹得厚厚实实的肖天爱笑得很开心。高兴就笑,难过就哭,这是她的性格本色。“你还认得我们吗?肖天爱,我男友唐炜洛。你上次捐了很多钱给我们孤儿院呢。”
身为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夏实最得天独厚的天才资质是异于常人的惊人记忆力。
肖天爱和唐炜洛穿的是情侣装,连护耳的保暖帽也是一模一样的。不过在肖天爱出声的那一刻她就认出他们俩了。
孤儿院的情侣二人组。
面对连说话声音都像蹦蹦跳的女子,夏实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羞赧地垂下视线。
唐炜洛笑咧着嘴问好,手臂攀在女友的肩膀上。
“你也来上香,是吗?”肖天爱的瞳孔碌碌地转动着,“真巧,我们也是来上香的。上次都没来得及谢谢你,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见。”
扫了一眼夏实身后的女保镖,肖天爱用轻松诙谐的语调说:“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喝杯茶什么的,以表谢意?”
“喝茶?”第一次突然被人邀请,夏实茫然不知怎么回事。
肖天爱感叹夏实完全不通人际间相处之道的手足无措。她不是第一次接触夏实,上次在孤儿院就看出七八分了。
畏怯腼腆的模样活脱脱一株温室花草,从不涉世啊!
她挑挑眉,直接和后面的女保镖沟通。
“可以吧?”
珍走近夏实,低头温和地说:“少夫人,这是两位的心意,去坐一会儿也无妨。”
夏实无行为能力,既然珍这么说,她踌躇一会儿也听从。
情侣二人相视一看,不约而同地对夏实的“乖巧”萌生咋舌不已的倾叹。
寺内的茶院,茶香袅袅的厢房中,夏实出神地凝视着窗外枯枝伸展的娑罗树。
珍守候在门外。肖天爱暗暗嘟嚷几句,对夏实嫁进的豪门又多了几分好奇和疑惑。
富家夫人小姐,有专人陪着出门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实在是珍这位女保镖给人的非比寻常感觉太强烈。
一言一行训练有素自不必说,对女主人谦恭有礼之外,又不似主人与下属这么界限分明。
很奇怪。论看人,肖天爱那点心思不算八面玲珑可也是通透得很。珍这个深藏不露的女保镖绝对让人印象深刻,可就是无法看得透她行事中细微处透着的那股违和感。
比如,上次她恰当地劝阻了两人的邀请,这次又恰当地出言建议坐一会儿也无所谓。乍一看,顺其自然。
先不说女主人怯生,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婉言拒绝他们的邀请也是合情合理的事。第二次见面,基于人际礼仪,不好再三推辞,答应邀请无可非议。
再比如,第一次她巧妙地护卫怯生的女主人,为其不着痕迹地挡开他们的接近;可现在却独留女主人和两个才见面两次的“陌生人”在一起。
若说她信得过他们的为人,肖天爱很感谢她如此看得起他们。可问题在于珍这种高人,要看清一个人,在第一次第一眼就可知道他们对她的女主人是否存在不利。
不对调,就是不对调。
那股模糊的违和感,用高深一点的说法,这位女保镖的举手投足,甚至是一个低首垂眉,都透着玄机。好像预先考虑到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而制定或者计划应对方法。类似机器人,运行预先编排的程序或者主人的命令。
一个和女主人界限不怎么分明的女保镖,看上去也没有让人生气的尊卑等级现象,偏偏让她产生这样的不协调感,肖天爱百思不得其解。
甩了甩头,她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目光对上凝望着窗外有阴影的侧脸,不自禁的长叹。
严格说来,第一眼吸引人的不是夏实的外貌,而是气质。
垂到腰间的长长黑发,白色的安哥拉兔毛贝雷帽以及无可挑剔的装束和纯净的气质相得应彰,酝酿出让人想要触摸又难以触摸的不可思议的气质魅力。
太过纯净啦,不烫人的温暖不停往外放送,简直舒服至极。
肖天爱半张着嘴对夏实看得入了迷。
不过,对面那位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刚刚落座的时候她还是半低着头不敢看他们,视线一旦投向窗外,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放佛他们根本不存在。
肖天爱和唐炜洛双双大眼瞪小眼地干坐一阵子,唐炜洛挠着后脑勺,没辙了。
“要不,我出去走走吧,你们聊。”
他判定对面那位豪门少夫人属于那种“不主动和她熟络就永远不会熟络”的人物。
态度很好,可惜是个玻璃水晶的人儿,感觉如果将指尖这么轻轻一碰都会发出清脆的声音而破裂掉。唐炜洛顿时浑身打了个抖。
主儿太金贵,估摸着他这把男人的嗓音高声一点都能把她吓到。他这平民老百姓可担待不起哦。
一口气喝光那杯茶,他赶紧抽身走人。
肖天爱无语看着夏实半响,确定这位少夫人没有回过神的打算,她只得主动打破这相对无话、空喝茶水的怪异局面。
“夏夏,夏夏——”
数次的叫唤之后,夏实终于将侧脸朝向肖天爱那边。
“对不起。”
眼睛依旧没有看向她,不过面部表情确实浮现过意不去的感情,让肖天爱感觉到诚恳。
八卦鸡婆是绝大部分女人改不了的天性,再者肖天爱对夏实很有好感。夏实怯生的表现已经让肖天爱有一探究竟的念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她把原本以感谢为初衷的目的暂时抛开一旁而立即将好奇心付诸实践。
“夏夏,你有心事?”
幸而夏实读的书够多,不然二十二年来都别无所念的她必定不知道“心事”一词为何解。
有心事的人有些很容易被别人看穿,有些则不能。看来她很容易被人看穿。夏实有点迷惑,难道面前这位小姐也像她的丈夫那样懂人的心思吗,一下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肖天爱专注地打量着夏实一番,边凝视深思。
“是因为夫妻之间的问题吗?”她突然冒出一句。
夏实一怔,回味过来又觉得肖天爱很神奇,“你怎么知道?”
面对夏实认真迷糊的模样,肖天爱有点哭笑不得。
见鬼,遇到这么纯净无暇的人,她这会儿几乎要大喊“世界真美好”!
“我猜的。”她双手一摊,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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