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实幽幽地望向韦尔斯:“因为……”她努力地把瘦削的手缓缓地移动着放到心口,“这里很痛。”
痛!悲伤!看不见他,想念他,证明着生命跳动的心便会难以忍受地绞痛。除了他之外,她什么都不想。往日里成千上万件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细小回忆、每一秒钟,她反反复复地重温,无数次回味。哪怕是曾经得伤痛,因他的爱她也觉得是那么的美好。
韦尔斯静静地、用一种冷淡思考的目光盯着夏实。盯了好长时间,从她那双眼睛盯到她的内心深处。
她微微垂着眼脸,凝思的面容和涌出泪花的目光,全是他看不懂的感情。
着魔的感觉?
他从兰斯公爵的口吻感到的也是像她带给他的这种感觉,有种浓烈的,他无法弄清的东西。那就是她口中所说的“着魔”?
韦尔斯平生头一回因这么多无法想透的事情变得有点心烦意乱。他们流露的是世界上最崇高真挚的感情之一,而他对这种感情一无所知、对他们的心思一点不了解。不由自主的,一种莫名的失落悄然袭上,这在这个男人的生命当中从未曾发生过。
不过,会对他说谢谢,说他是好人,还说要和他做朋友,不知道他是否该为她的慷慨美德表示一点敬意之情。这个傻乎乎的女人,脑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糊。
不正常的人嘴里说出的话都怪。这不就像他,因为蠢货特别多,所以人们永远都说他很费解。唉,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那点智商多可怜,而他也懒得告诉他们。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当从半分钟的沉思回过神后,韦尔斯用逗趣的口吻问。对女孩子泪光闪闪的忧伤视若无睹。
忙着伤心的夏实眨眨眼,巴巴地望上他,一时没理清他的意思。
见她半天没反应,韦尔斯叹气:“你除了哭就不会别的吗?”
除了哭,既没其他特色也其他没本事,兰斯·利莱的女人要弱到什么程度。
“可我除了哭又能怎么办?”夏实在抽噎的间歇天真巴巴地反问。“我想斯,可又见不到他。我难过,自然就哭了。”
韦尔斯想了想,觉得也对。她一不能回去,二来性子又温顺。好像除了哭,她也确实没什么事能做的了。
人们做擅长的事,她擅长这个,那么哭似乎也无可非议。
难过就会哭,因为心脏会痛——她的意思是这样。这不又把问题又绕回去了。
韦尔斯深感和一个无行为能力、心智和小孩差不多的女人说话真头疼。
问她也得不到清楚明白的答案,他决定把”为什么想一个人心脏就会痛”这个问题扔出一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回到那个要和他做朋友的问题上。“你要和我做朋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和他乔·韦尔斯做朋友,且不说她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就是她说出这种话的那点胆量也真算勇气可嘉了。
明明他都告诉过她他是坏人了。明明她的资料上说她的记忆力超乎常人的好,她怎么还记不住他的话呢?
夏实这回懂了。他觉得她不可思议,她同样认为他不可思议。
她的话很好理解啊,怎么他老一副笑她蠢的惊奇模样?
抿抿嘴,夏实肯定地轻“嗯”一声:“韦尔斯不愿意和我做朋友是吗?……我也知道的,做韦尔斯先生朋友这样的话,我不应该说的,我怎么做得了别人的朋友……”
顿了一下,夏实又说:“韦尔斯先生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吧……我会跟斯说的,让他不要生气。”
夏实深悟到但凡有男性的目光留意到她,兰斯的目光就会大为异样。记得那次领奖的巴黎之行,她因为外国人的样貌或者眼睛有时候会好奇地多看几眼时,兰斯必定马上将她整个脸蛋搬回来,盯着她眼睛温柔又苛刻地说:安安,不准看!她还傻愣愣地不晓得那是他华丽丽的贵公子脾气上来了,竟毫无心机地开心说:可是他们很漂亮啊,眼睛也好奇特——好神奇,斯,他们的眼睛是各种各样的颜色,还有头发……
她的声音总会在他幽深得要把她吞下去的眼神中渐渐低下去,然后在她的委屈不解下他会抱着她吻得她喘着气只能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他每次都又严肃又轻柔地哄:我的宝贝儿乖,别看他们,不是说了我让安安研究吗?安安研究我就好了……弄得她羞窘不已,小声地问看女孩子也不行吗。他会坚决地答不行,有时候更是劲爆不已,直接抱她回房,脱光两人的衣服。让彼此坦诚地面对面,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边挑逗她说安安看我就好,我让安安看个够。每次都把她轰炸得面红耳赤,羞得全身热气沸腾。
渐渐地她的目光就很少会停留在外国人身上了,尤其是男性。
她跟天爱说的时候,天爱不以为意地大手一挥,教导她说女人会妒忌吃醋,男人也会的。她的男人会那样,那是她的福气……还教她没事多瞄几眼美男帅哥,刺激刺激他是大有益处的。
现今韦尔斯先生不知道碰了她多少次,夏实想到在浴池那次更是忧心,还有那次他跑她床上说要和她一起睡……真是把她吓死了,兰斯还不知道怎么生气呢。一想到这个,夏实苍白的脸色霎地染上一抹红晕。兰斯会要她,火热浓烈地和她做爱,贯穿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寸步不留,教她领略他爱的惊艳与深沉……
韦尔斯惊奇这个女人突然间像个少女怀春般面色羞涩。
“我是在问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夏实回神,奇怪。
“说到底,朋友是什么?你要和我做朋友,那就更奇怪了。哪有人会跟劫持者做朋友的?不恨我?”
夏实更奇怪了:“我……为什么要恨韦尔斯先生?”
韦尔斯开始两双托着下巴,全神贯注地研究般盯着玻璃罩里的女子。
“算了,你那点脑子——还是我来清楚地跟你说明白好了,免得你老想不通。你难道还没认识到‘你之所以不能见到兰斯公爵全是因为我把你留在这里做客’这一个事实吗?”
他一本正经地陈述事实,就只是平淡地平常地陈述事实。
然后,沉默维持了大概有一两分钟。两双眼睛都好奇地看着对方。
夏实认真努力地思考一通之后,终于对他所说事实有了一定实感,可她懵懂地回答:“我见不到斯和恨韦尔斯先生有什么关系?”
韦尔斯原本马上就要接话:因为我让你见不到他啊。可他快速地转动的脑子先一步领悟到夏实话里的意思并非用这个答案对答。
不正常的人说话,那话里的意思总是有点拗弯的。
一时间,韦尔斯是大为惊讶的。
这个女人——竟让他惊心!
她被留在这里已是事实,恨不恨他都改变不了——她是这个意思。
“我把你留在这里,你不恨我吗?”
和肖天爱一样,人总会对超出自己预定轨道的事不甘心。韦尔斯再次问。
夏实蹙眉,还是那句:“为什么要恨韦尔斯先生?”
这男人也很耐心,他向来以观看别人的痛苦为乐。
“我把你留在你这里,让你失去自由,让你见不到兰斯公爵,你不恨我吗?”
夏实最容易为这种费劲的脑力活动失去兴趣,韦尔斯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这个件事,她就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很干脆地反问一句:“我恨韦尔斯先生又有什么用?”
一句话,再次将韦尔斯惊心,甚至有点张口结舌。
夏实那口吻,完全就是“已成事实,我有空去恨你还不如留出那点时间想念斯更好”。相比恨他,想念兰斯公爵不知是重要多少倍的事——不,是完全没有可比性。任何事都不能让她从兰斯公爵这个人身上分神。
韦尔斯突然笑了,慢慢地,神经质地笑个不停。
“不恨,不恨——甚至还要跟我做朋友吗?”
不恨就不恨吧,在常人看来,不恨还是可以理解的,有些人就是有这样崇高的美德,可是对着该恨之人不恨就算了,还说要做朋友,就不是一般常人能理解的了。
夏实也只是凡人一个,她也不是那么圣洁。听着韦尔斯的笑声,她也多少懂得那笑声里的意味,于是轻轻地叹口气。而且,她其实很记得他说过他是坏人……
如果说因为他把她留在这里她就没有和他做朋友的理由,那么他一个朋友也没有并且空洞空白的目光就是引起夏实怜悯心情的根源了。这个女孩子的心性比一般善良的人还要柔软很多。
所谓同病相怜,人往往会在相同际遇之中产生一种亲近之感。夏实也不例外,更何况她比大多数人都要纯净得多,那样的心情就更无法避免了。
一个朋友都没有。这和曾经的她是多么的相象。以前不懂的时候自然不会觉得可怜,对日复一日地重复无意义的生活也不会觉得那是浪费生命。
只有经历过才会有体会。于夏实而言,她是领略过人世间真正的友情与爱情之人,她深刻地感受着这两种幸福的美好。她本就时常觉得,世间的幸福都被自己占了,看到有人以一无所有的空白展现在她眼前,她决计是怨恨不起来的,还觉得心有点闷闷的,被遗憾和失落堵着。
一时间为两种矛盾的思想困扰,夏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既不恨他,可他让她见不到兰斯是事实,他的际遇又让她不好受。她真不懂该怎么办,于是便闷闷地不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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