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这里暂时没什么问题。”他走到我面前看了一眼我手臂上的伤势:“你还好吧。”
可是我就恍如没有听见一样,完全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回应。我只是怔怔看着那双眼睛,神秘里带着一丝温柔,如此的熟悉,却比其他来多了一层浅浅的霜……是他吗?我不知道……
刚才那一刻,这个叫做若辰的男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一句意味深长恍若隔世的“是你……”是我……我还是我,可是……你还是你吗?
这种感觉几乎让我整颗心穿回了七百年前,我心如乱麻,我不能自已,我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直到我被魅影所伤,手臂淌血,我依旧浑然不觉,我只知道,那一刻我看到了久违的目光,温柔似水,已经暌违了太久太久……
“她是不是已经失了神智?”另一个女子走到我面前,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没准是个傻子,何况来历不明,是忠是奸都上不明确,你何必要带着她呢?”
“别这样说,她受伤是因为帮我挡了那一下,总算是对我有恩,何况……我不觉得她是坏人。”他的唇角轻轻扬起涟漪般的微动,像极了当初梨花树下吟诗的模样。
“洛若辰,你是不是看她长得漂亮,所以……所以看上她了!”那女子显然对他温柔的语气甚为不满,开始吵闹起来。
他眉心微皱,眼里的薄冰又冷淡了几分:“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无理取闹?”
“你别忘了我们有婚约的!洛若辰,你想反悔?”那女子似乎不依不饶。
可这时候他眼底的温柔破碎了,我清楚的看到,破碎了,即便只是一刹那,他轻蔑甚至有些厌恶的看了那女子一眼:“婚约?等我们能活下去再说吧!现在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只剩我们两个了?你是想到阴曹地府去拜堂吗?”
可能是忽然态度的转变,那女子愣了一下,便觉得委屈,眼眶莹润了起来,我连忙意识到事情不对,在这样下去很可能……
“好了,你们真吵。”我的声音沉稳垂迈,带着坚实的力量,一举打破了这闹剧般的僵局。声音虽然还是少女般的婉转,可是语气已经充满了苍老的漠然,这使得他也错愕了一下。
“原来你不是傻的。”那女子显然有些好奇。
说实话,我的确很不喜欢这个女子,不只是处于对她性格的厌恶,还是因为他,我已经很久没有过喜怒了,更莫论去厌恶谁,但是今天的我,好似有些不同。
而就在这时,他像我行了个抱拳礼:“在下洛若辰,字天星,这位是我未婚妻子杜依依,她言行无状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那模样那神态,让我想起了当年汉王陵外,那一袭白衣胜雪,抱拳笑言:“小生姓秦,单名一个炀字,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那翩翩神采宛如银河,和如今眼前的模样分明一样,甚至连那眉心间的一点朱砂都如出一辙。
“你说谁无状……干嘛跟她道歉啊。”那女子有叫嚣起来,我略微的失神再次被打断,有些厌烦,没有回话,便走到一边。
我站在寺庙门前,望着外面已经沉落如墨的夜色,还有那轮醒目的血月,不知道为何,这一次看,显得有些狰狞。
没错,我们身处一间废弃的寺庙中,是慌忙之间找的避难之所。
就因为那一句“是你……”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判断,整个人被山洪一样的回忆所包裹着,然后只看到魅影从他身后窜起,我连忙再次为他挡下,就像是当年大雁塔上一般,可这一次,我连法术都忘记了,之所生生用身躯来抵挡,现在想来着实惊险。
所幸那邪灵并未完全成型,也可能是被我咒法压制了力量,并没有再次采取进攻,我们三人便一路离开现场,逃进了这座庙宇中。
这破庙似乎荒废了很久了,建在山腰的位置,这座城是绕山而建,有一半的城区是在山上,另一半则靠着一条河流,那河水还在缓缓流动足见是活水,不过不只是从哪里来的,只是看样子,会流向城外。
而这破庙的规模其实不小,想必当初也是香火鼎盛,只是眼下,已经废墟一片,全城无一生还之下,佛祖也保不住芸芸众生。
我依稀感觉这座城下似乎有什么结界在暗暗驱动,是什么神秘的力量在驱使着……这些人来此的目的又是……?
当我正想回头询问缘由的时候,就听到那女子吵嚷的声音:“你分明就是认识她的,我听到了,你当时说‘是你……’明显你们曾经见过,你还不承认。”
“不……我没见过她。”他的表情深邃,明显并未说谎,只是眼底有些许疑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时候有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那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至今想来都毫无缘由,但我肯定,我与那位姑娘素未平生,一定未曾见过。”
这句话顿时让我不由得退了一步,真的是他,七百年一个轮回后的重逢,原来大祭司骗了我,他进了轮回井,我们之间的孽缘还未结束……可是,那又能怎样,如今的我还能像当初一样去深爱这个将我伤的遍体鳞伤,让我万劫不复的男人?就算是还有缘,也许那只是前生的孽债。
“咦?”就在倍受煎熬的思忆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出于好奇,我也看了一眼,只见他盯着大殿中的佛像看,那佛像已经没有头了,被人从颈部打断,右手也已经断掉,残破不堪,但……那是什么?
一把小刀插在佛像的心口上!
当我还在思索,他已经攀上供案爬到佛像身上,握住刀柄,将小刀拔了出来!
我惊骇之下来不及阻止,根据我驱邪的经验,这应该是某种封印,虽说刺佛是极为凶邪的封印,但一定潜藏着什么秘密。
果然,他像是被雷击了一般颤抖了一下,他从供案上摔了下来,捂住了头,似乎有无数的内容在他脑子里疯狂涌现,冲撞乱窜,让他非常痛苦。
我和那叫依依的女子都吓坏了,连忙探上前去,但情况似乎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严重,他疼痛的趋势似乎在衰减,并未恶化,反而……他的眼睛里那层温柔上不知为何沾染了涌现的泪丝,只是被他强行克制而忍住了。
我连忙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念着清除杂念的咒文,希望帮他稳定情绪,不至于被思维把持,而流下泪来。
但此时依依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焦急的泪眼盈盈,就在我意识到不好的时候,已经迟了……
眼眶中不是清澈的泪痕,而是盈盈的血,鲜红夺目,啜泣着凝望着又憎恨着,我托起一团灵光在空气中一抹,迅速形成一个小型的结界,将依依隔开。
然而结界的威力却在出乎我意料的小了许多,依依并没有被完全隔离,她有一只手正试图穿过屏障,而且双眼越来越红。
当下也容不得多想,若辰仍旧沉浸在汹涌的思维中,我只能将他拖住,迅速的咬破手指,在地上画出南迦族特有的纹印,然后用身体架起若辰踩在纹印上,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后,一阵徐徐的冷风拂上我的面颊,眼前是白色的花瓣潸然垂落,在地上落出忧伤的姿态。
我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貌似是一处花园,这花园里满是如烟的梨花,我的传送之法受到未知力量的强行压抑,使我无法控制转移的方向,因此我们只是仓惶的离开了破庙,而至于传到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肯定,还在这座城里,因为那力量的压制我仍旧能感觉到,那未知的神秘力量也不会允许我就此离开这里的,这里应该是城中的某处。
这时,我身边的他动了一下,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特别的吸引,让他从脑海的风暴中清醒过来,然而我不太确定是否真的清醒了,他只是怔怔看着飘落的梨花,良久的出神。
直到他站起身来,走到梨花树下,伸手摘下一朵,在鼻息间细嗅,那一刹那,时光仿佛停滞了,他轻闭着眼,白玉一般的面容安静祥和,眉心的朱砂辉映着天边的血月,像是一种宿命的牵引,更像是轮回的重现。
我的心被什么狠狠地刺痛了一下,我几乎都要流出血来,那是我埋葬了七百年的挚爱与深恨,在我心最柔软的地方尘封着,我以为那已经是被黄沙淹没被摧毁残裂的墓碑,已经消亡在岁月的黯然无声中,可是当那幅画面再度出现的时候,我才发现那爱与恨不死不休的纠缠我从来未曾遗忘,只是仿佛隔了一生一世的重逢,分不清雾里看花,却还记得那眉间的一点朱砂……
“心有天涯任风飞,霜寒几度也不悔,可怜人间四月雪,错落纷飞却为谁?”他忽然缓缓睁开眼眸,那瞳孔中倒映的梨花与口中翩然的诗句,还是当年的那一慕,连所吟咏的诗都是一样的,我还记得那夜的月下梨花,落满了我整个芳心,从此再无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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