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萧瑟,细雨迷离,飘摇的风雨中,这座孤城沉浸在一片死寂的荒凉之中。
我裙袂漂浮走在这条早已死寂无人的街道上,孤火未燃,满目萧索,在将黑未黑的天色下,逐渐沉入黑暗,并且带着一种近乎死亡的僵冷色,没有生者的气息,只有散落的冥币纸钱从我脚边拂过,被我无意地踩踏之后,又顺着风不知去了何方。
这里的阴邪之力果然很浓,甚至我能感觉到似乎有某种未知的强大力量在对我产生压制,我的灵力仿佛在逐渐被掣肘,无法自如的发挥,这对于驱邪人来说,是极大的危险,但也正因为危险,所以我才来到这座死城,这座荒芜已久、唤名“无泪”的诡异之城。
现在的我,但求一死……
不知不觉,七百年了,我在人间流浪已经七百年了,纵使我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可是心已经苍老垂暮了,偏偏所有人都一个个离去,而我……就是与轮回无缘。
七百年前的大雁塔上,我正面承接了神龙印的力量,引至阵法反噬,一时之间,古岚之月的力量、阴司之门的力量、还阳禁咒的力量、神龙印的力量和百鬼反噬的力量全部汇集在我体内,我以为我会就此死去,可是几股力量的对冲反而让我生还了下来,或者准确地说,是将我抛入了生不如死的漩涡中。
由古岚之月所引动的还阳禁咒产生偏差,把我体内因布阵而置起的命魂之力对冲,在因为神龙印的催化,从而被阴司之门和百鬼之力冲散了,失落在****之间,导致我命魂离体,从此脱离轮回,不人不鬼,变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一只没有呼吸与脉搏却不老不腐的活傀儡。
之后,毫无疑问,我被逐出了南迦古族,因为擅自使用了还阳禁咒,我永生都不许再回南迦,剩余的残生只能在流浪中度过,又或者,找一个所谓的“家”,然而这身体决定了这一切只是虚幻,因为无论我停留在哪里,跟谁在一起,他终将会死去,就如同大祭司,在大雁塔事件之后,不到十年就去世了,想必那一次对她的冲击也是不小,伤了灵脉,折损了阳寿。
然而她的离世,我并没有去看望最后一眼,即便她是我的母亲,但我已经不能回到南迦了,更何况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如今想来,是我太执着倔强,还是她太强权霸道,都不重要了,那些往事已经随风散去了,孰是孰非又如何?当年的人已经都不在了,大祭司告诉我,阴司之门的维系已断,最后秦炀还是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不知道是他害了我,还是我害了他,也许我们之间的亏欠这辈子是说不清了,但偏偏我俩都是再无来生的人……所以……是缘是孽是爱是恨,我已经无力去分辨了。
我只知道我走过很多地方,从流水斜桥的江南小镇,到瑞雪纷飞的北寒塞外,从春夏秋冬的变换,走到了年月日时的模糊,我所有认识的人一个个消失在这天地之间,我也不想去认识任何人了,因为那预示着必定伤感的离别,我已经没有资格对谁说一世一生了,所以我剩下的,只有流浪,漫无目的地流浪,孤身一人地流浪,也许是用漫长的岁月来抚平心底的伤痕,也许是停滞的年华来赎去逆天而行的罪责,知道我的心都苍白了,岁月却还在继续。
我想过死亡,可是那对我来说是个奢望,当你已不再是人,所以的死亡方式都是无效的,这也许就是上苍的惩罚,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真正的死亡,然而,我却只能流浪……
这几百年我一直都在尽责的做着驱邪人,其实不过是想在那一次的驱邪中,遇到难以匹敌的对手,从而真正的被杀死,结束着寂寞又无畏的生命。只是可惜,我到现在,仍然活着。
我身周的门扉开始悄无声息的扇动,仿佛只是风吹,但墙根的影子已经拧成了奇怪的形状,空气中还是平常的流速,但是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只是目前被压抑着,似乎夜幕降临之后,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偌大的杀戮之地。如此看来,这里果然阴邪,难怪是方圆百里都无人敢居住的鬼域。
“噗”一股灰尘扬起,我推了一下旁边的门,结果门板直接掉了下来,这里似乎很久没人居住了,已经完全腐朽了,而房间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事实上整个城里都没有光源,月亮也还未升起,现在仅仅是最后的余晖在提供薄弱的视野,能看清街道,屋内就完全没有亮光了。
我左手提起在空中一划,一团小小的火焰在我掌心燃起,屋内顿时就亮了起来,这些年我不断参与驱邪,在对决中术法倒是精进了许多,因而即便是这座城压制着我的力量,举火这种小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就在火光的照耀下,我看清了这间房,房内似乎曾经激烈打斗过,几乎所有东西都损坏了,墙上满是残留的血迹,这里定人发生过一些惨案。
我一连看了几间房,都差不多,一样是浓郁的血迹,直到这么久了还在空气中有所弥漫,想必是巨大的怨气凝聚在此,尤为凶邪。
就在此时,我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人声,我几乎是不敢相信的,居然会有人闯入这里!难道是与她一样的驱邪人?还是邪物变化出来的幌子?
容不得掉以轻心,我立即熄灭手中的火焰,在屋内,悄悄往外看着。
只见进入这城内的人还不少,四男两女,都做着或轻巧或严整的打扮,却神情各异。
“就……就是这里?”那男人声音都在颤抖了,似乎极为恐惧。
“是的,城楼上写着无泪之城,必然是这里。”旁边一个着铠甲的男人说道。
“看样子,这邪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邪”说话的是个女人,挽着髻,应该已嫁做人妇。
“邪又如何?还不是要来,你们敢离开这里吗?”又一个男人说道,这人衫子轻薄,但看得出来身有武艺。
我听来这些碎语,心中有些奇怪,他们似乎并不像是误入此地,明显是刻意来此,然而又非常害怕,甚至更像是被迫而来,并且目的性很强,这些人究竟是做什么的?而他们的行为举止完全不像是驱邪而来,更是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反倒更像是送死而来,真的有人活得不耐烦了?
想到这里,忽然我想起了自己,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却恰在我思索之时,最后一个男人出声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天就快黑了,赶紧找找有什么线索吧。”淡然的话语,平和的神态,带出一丝丝的冷酷,而那双眼睛,澄澈却又神秘朦胧,眉间一点天成而来的朱砂,配上高挺的鼻梁与坚毅温和的面弧,那是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我整个人甚至魂魄都深深颤动了一下,除了那眼底多了几分寒意,那张脸简直与他并无二致,是一张曾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让我不知道更爱还是更恨的脸,看着那闪着寒光的温柔眉目,我想起了当年他在塔顶掐住我脖子时的模样,也是这样冷酷的温柔,让我虽已百年终不能忘……
是他?不可能……大祭司说……难道大祭司骗我?不,不是他……秦炀已经死了,即便是七百年前他一息尚存,也不过是一缕魂魄罢了,不可能活着出现,更不可能还是这个年纪……已经七百年了……
想到这里,我几乎难以自持地笑出声来,并非开心,而是苦笑,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莫大的玩笑……他不是只容貌相似,而且形神之间毫无二致,甚至来举手投足都如出一辙,是他,的确是他,因为已经七百年了,原来这段孽缘并没有结束,七百年后还能再见他轮回之后,如今已是隔世之期,他已经不会记得我了吧,不知道这爱或恨的遗忘,是好还是不好。
“谁?”他似乎机敏的察觉到我了,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过人。
但我并未作声,我不想出去,不想现身,一则我并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邪物所设的陷阱,二则即便就是他的转世,我也不想见,因为沧海已逝巫山无云,我俩早已再没有想见的必要,因此我始终不动声色,伏于那屋内的黑暗之中。
“若辰,你发现什么了?”旁边的男子问起,于是我知道了,这一世他已经不再是秦炀,他是若辰。
“我觉得暗处有……似乎在那里。”他指着我所在的房间,这一世他似乎并未那样文弱,似乎身上有了些底子。
我知道继续这样沉默也无济于事了,于是我在右手掌心用左手画了一个圆圈,用力一推,一股邪风冲出,三五只幽魂立即从房门内冲出,向六人扑去,他们一见幽魂完全无力招架,顿时只余下逃生一条路,飞速地奔逃着。
那是我封印邪灵的一点灵窍,本身便能驱策其中的幽魂,我故意放出只是想吓走他们,毕竟此地凶险,不是一点功夫所能应付的,但是他们却毫不犹豫地就向城内跑去,似乎是死了心决不能出去一样,我更加觉得奇怪,于是打算暗中跟上,看看究竟有何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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