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陈冬就将清风观的道长请进了门,然而来的却不是清风道长本人,而是他徒弟。
清风道长徒弟是一个瘦小个子的男孩,长相倒也清秀,可那面相却怎么看怎么透出一股子市侩奸诈来,一身青衫道袍宽大的挂在身上,愣是和所谓的仙风道骨相差甚远。
因为关乎自己的儿子,二夫人是亲自上大门口迎接的,那一口一句马屁,什么青出于蓝胜于蓝听得穆锦萍嘴角抽搐。
穆之笐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肃着脸面无表情的跟着小道长满宅子的绕圈儿。就连纳兰氏都让徐妈妈搀扶着跟在一旁,她本来有意让苏映红也出来的,可被对方一口回绝便也就作罢,再说苏映红的身子也不大方便。
从头至尾,那小道长都装得像模像样,白皙的小脸上面无表情,一边带着众人满宅子绕,眼睛如炬紧盯着手上的八卦罗盘,最终在墨竹苑门口停了下来。
“小道长,可是有看出什么了?”一见小道长停下,二夫人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小道长也不搭理二夫人,装着老神在在的看看院子上空,又低头看看手上的罗盘,如此反复好几次,然后径自朝院子走了进去。
小道长这反应,弄得一干人面面相觑,神经都紧张的抻了起来。
“啧,难道这院子还真有问题不成?”莫姨娘忍不住小声嘀咕,老大不愿的跟着众人往院子里走,她倒是想脚底抹油开溜,可也不敢忤逆了老夫人和穆之笐。
穆锦萍原本和穆锦芝走在一起,听到嘀咕不动声色的落后几步,然后蹭到了莫姨娘身边。
“二小姐蹭我身边来干什么?”莫姨娘斜一眼穆锦萍,眼底噙着笑意。
“真无聊。”穆锦萍抬手装作撸鼻子,半掩着撇了撇嘴。
“可不是?”莫姨娘也撇嘴,“这世上哪来的鬼?也就是亏心事做多了,心里有鬼罢了!”
穆锦萍抿嘴笑了笑,没有接话。
绿依现在对穆锦萍更加是寸步不离,见她笑得古怪,不禁手肘拐了她一下,“笑什么呢?”
“明知故问。”穆锦萍眉头挑了挑。
绿依嘴角一勾,也没绷住。
小道长带着一群人在墨竹苑转悠了好半天,最后才停在莲心住过的那间小屋门外。随行的人心里都咯噔一跳,心道小道长不愧是清风道长的徒弟,果然还是有真本事的,不然怎么哪里不站偏就停在了这里,殊不知,不过是因为这里的与众不同。
“小,小道长……”二夫人神色一滞,声音都有些发颤,眼睛恐惧的瞥一眼封禁的小屋又快速的收回来。
穆锦萍在一边看得好笑,有二夫人,小道长就是不想蒙对都对不起脑子。
“这屋子煞气凝聚,怨气冲天啊!”指着飞快转动的罗盘,小道长半眯着眼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儿。
一句话,众人脸色皆变。
穆锦萍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众人的脸色,发现,也不是全部的人都吓得面无人色的,除了自己和绿依,莫姨娘是不屑撇嘴压根儿不信,三夫人同样是面色镇定,面无表情。
穆锦萍的目光不由在三夫人脸上打了个转儿,这才不动声色的收回。
只是穆锦萍不知道的是,她这边刚收回打量的视线,三夫人嘴角就意味不明的勾了勾。
不管旁边人怎么个变脸法,小道长却是顾自上前几步站到房门外,在那踏着奇怪扭搭的步子走,活似跳大神。连着走了好几个来回,然后掏出一道黄符啪的拍在门板上,口中叽里咕噜念念有词。
二夫人看得心脏狂跳,壮着胆子亦步亦趋的上前道,“小道长,要不要摆个祭坛,开坛做法啊?”
小道长没搭理二夫人,就掉头离开了,这次去的方向却是穆锦槐所在的房间。
二夫人被扔在门口,惊得一跳,忙奔进大队伍,拍着胸口随大流一直紧跟小道长去了穆锦槐的房间。
这次不是在门口比比划划或是转悠,小道长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一行人也紧跟其后。
穆锦槐前一天高烧折腾到凌晨才消停,这会儿正昏迷着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嘴唇干裂苍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要不是胸口轻微的起伏,简直就像是一句死去的尸体。
二夫人一见到儿子这样,眼泪就止不住下来了,“小道长,你可得救救我儿子啊!”
“哭什么哭,还没死呢就忙着哭丧,再哭给我滚出去!”穆之笐看着了无生气的儿子心里也是堵得慌,再被二夫人一哭,整个都烦躁起来,当即不耐烦的低喝道。
二夫人嘴角一瞥,眼泪掉得凶猛,可总算是捂着嘴安静的没再发出声来。
小道长走到床前只瞥了穆锦槐一眼,便道,“怨灵附体,阴气损阳,二少爷这是撞邪了。”
听到小道长的话,以纳兰氏为首,众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只有穆锦萍绿依,以及穆之笐站在原地没动。
“还请小道长务必救救我儿。”穆之笐肃着脸道。
小道长蹙着眉头,“怨灵一大一小,尤其婴灵煞气最重,要驱逐收复皆非易事,简单的开坛做法可不行。”
“小道长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穆之笐忙应和道,本是半信半疑的他在听到小道长的话后,整个神经都是一绷,脸色也变了。
小道长没说话,掏出几道黄符啪啪啪的往穆锦槐身上一通拍,这才道,“方法是有,只不过得暂时委屈穆二公子了。”眼睛扫向众人,语气冷淡的道,“我需要三物,黑狗血,雄鸡血,童子尿,另外开坛做法,需得将穆二公子绑起来,准备香烛冥纸。”
穆之笐点点头,随即看向管家陈冬。
陈冬会意,赶紧小跑着出去张罗。
二夫人一听要把自己儿子绑起来,整个都不好了,可又碍于怕言语冲撞小道长,所以难得委婉的道,“小道长,你看槐儿他现在还病着,绑着他……”
“夫人要是舍不得,大可以让他继续就这么躺下去,小道只得道一声抱歉了,小道就这点本事,夫人要想舒坦又想要驱邪,那便另请高明吧。”小道长语气不愠不火,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难听。
二夫人一听这话当即噤声了。
陈冬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便回来复命,说小道长吩咐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开坛做法就在穆锦槐的房间门外。
穆之笐尽管也舍不得,但终归不是二夫人妇人之仁,当即便下令将穆锦槐捆绑了起来,架在了祭坛前的一株桃树上。
小道长先是执着铃铛挥着桃木剑绕着祭坛跳绕了两圈儿,然后剑尖往桌上一戳,扎起一张黄符,再喝一口符水,噗的往上一喷,黄符就砰的炸起一道火焰,趁着黄符燃烧的空挡,小道长翻手一转,将符纸灰点在了案上的清水碗里。
一手执着铃铛,一手端起符水碗,小道长径自走到昏迷不醒的穆锦槐面前,示意陈冬掐着他的下巴,强行将符水灌进了他嘴里。
这还不算完。
原本大家以为那些血啊尿的是用来泼的,却没料到,小道长的意思竟然是给人一通灌进肚,饶是穆之笐,这回都淡定不了了。
“小道长,这么给灌下去,不好吧?”穆之笐看看穆锦槐,又看看那些血啊尿的,只是想着灌进肚子,心里就直犯恶心,“一般情况,不都是用泼的么?”
“大人也说是一般情况了。”小道长面不改色的道,“可穆二公子身上的怨灵可是两个,一大一小怨气冲天,要驱逐已是不易,更何况是收复。”
“话虽如此,可,可……”
“是要你儿子的命还是怎么着,大人自己想清楚吧。”小道长也不急。
穆之笐听到这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蹙着眉退后了一步,朝陈冬示意的点了点头。
陈冬也犯恶心,深吸一口气,先端起那碗黑狗血走到穆锦槐面前,掐开他嘴巴灌下去。
二夫人一边看着,已经哭得几乎要被过气去,只嘴里一个劲叨着,“冤孽啊冤孽……”
灌血还好,当陈冬端起一大罐子童子尿掐开穆锦槐嘴巴开灌时,所有人都喉头发梗的别开了脸,恶心的反应溢于言表,甚至几个定力差,已经跑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穆锦萍始终淡淡的看着,嘴角勾起残酷浅笑的弧度。不仔细了看不出来,仔细里看却是毛骨悚然,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可却比淬毒还瘆人。
又是血腥气又是尿骚味的一冲,饶是穆锦槐昏迷得再沉也给冲醒了,睁眼的第一反应先是哼吟一声,随即便张嘴干呕了起来。
大家伙见他这时候醒来,也没想到别的,都暗自心惊这小道长果然有两把刷子,几天难得醒来的人,居然一下就弄醒了。
小道长继续挥着桃木剑,执着铃铛绕着穆锦槐就开始念念有词的转起圈来,手里的黄符更是一张张的往他身上拍,动作亦是越来越快。然而,就在这时,只见小道长脚下一个跟跄,噗的喷出一口血来,膝盖一弯就单膝跌跪在地,脸色也青白得令人心惊。
众人看着小道长,大气都不敢出。
好一会儿,小道长才睁开眼,抬起手背抹了把唇角残留的血迹,身形晃悠的站起身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满身黄符的穆锦槐。
穆之笐终是沉不住气的上前开了口,“小道长,这是……”
小道长放下铃铛和桃木剑摇摇头,“这,这两只怨灵实在厉害,贫道道行尚浅根本收复不了,还,还遭到了反噬。”顿了顿,也不看穆之笐和二夫人陡然难看的脸色,道,“不过,收复虽然不行,贫道只能利用自身精血让穆二公子服用,方能镇煞一二,保命没问题。”说罢也不犹豫,径自拿起匕首对着手腕就是一划,将血放进了另一只清水碗里,然后让陈冬端起喂给穆锦槐喝。
事情也便就此落下了帷幕,不管怎么说,小道长还是救醒了自己儿子,穆之笐和二夫人脸色也渐渐缓和过来,该给的酬劳是一分不少。
小道长前脚刚出穆家大门,随即脚下一拐就去了前往后门的巷子。
那里穆锦萍和绿依老早就等在那里,看着道长前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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