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就那样看着夜莲的睡颜,直到有人闯进来,将这分静谧恶狠狠地打破。
沧海手持青霜剑,冰冷的眼中蕴满杀意,注视着银河。初次见到银河,他就十分不喜,如今见了夜莲睡在他怀中模样,沧海总算明白了原因。这种企图****的混蛋,还留他在世上有何用处!沧海恨恨地想。随即青霜剑一挑,毫不留情刺向银河……
银河亦不躲闪,青霜剑堪堪抵向银河咽喉之时,却被一双纤细的手掌拦住。
待沧海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禁狠狠地抽了一口气,血红双目渐渐深沉,犹如鲜血沸腾。
夜莲已醒来,静静地站在银河身前,右手向上半举着,掌心向外,正抵在青霜的剑尖上。如从前那般,青霜剑看起来无法伤她分毫。然而东华帝君曾告诫过她,青霜无损于她的,仅只外表,伤及的,却是她艰难聚集的内力。这件事只有她和父亲东华知晓。因而这阻挡看起来便诚意寥寥,甚至更加激怒了沧海。
“仗着自己是幻灵之身,就这样无所谓地挡在别人前面!银河那废物还真是教出一个阴险诡诈的好徒弟啊!”他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夜莲别开脸去,不愿看他此时的面目,眼底却渐渐涌了泪上来。
沧海眼尖看到,以为她是因自己对银河出剑而心痛落泪,怒气一波又一波,开始在胸膛中层叠翻涌,眸色此刻已幽深难辨。
他刚想要开口对她说“跟我走”,却被夜莲抢了先,她眼中盈着泪珠,语声却平静,“为什么要来这里?”
“找你。”他本就想对她说这些话,便顺势接了下去,“带走你。”
夜莲摇头,“这里很好。我和师父许久没见了。”
沧海一瞪眼,明明怒气攻心,声音却仍如往常那般冰冷,“你还有一层结界未破。我已将醉心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我带你去找她,然后我们一起去破最后一层结界。”
“没有人知道最后一层结界在哪里。”她有些迷惑地歪头看着他,难以想象他对自己的事如此放在心上。
“没关系。我和醉心陪你去找。”
她想了想,终于道出了自己最大的心结,“醉心是你的妻子,你为何把她丢下,单独来找我。”
沧海突然仰起头长叹了一声,仿佛有无尽的委屈心酸藏在其中,良久,淡淡地道,“没有你,哪里来的醉心。她虽是实体,在我心中,却不过是你的影子。”
听他此言,夜莲竟有些鼻酸,“战神沧海何时变成这样了?你不是应该掠土封地,做一个英雄吗?或者像从前那样,试图推翻天帝的统治取而代之?”
沧海闭上眼,淡淡地说,“我从未放弃过那些事,但我也不想放弃你。既然如此,我就只有千方百计地得到你了。”
“你以为杀了师父,便能得到我吗?不可能!你不要再痴心妄想!”她说完突然右掌狠狠向前一推,青霜剑瞬间便穿透她整个右臂,虽无流血,看起来却比寻常伤口触目惊心。沧海早已愣在原地,只见夜莲用尽全力一寸寸将青霜推向沧海,终于剑和人都抵得他跟前。沧海想也未想,伸手便将夜莲和青霜一同揽在了怀里。她的手臂中仍贯穿着整个剑身,仰起脸来,倔强地看着他,嘴唇紧紧地抿着,眼中却包含了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两行冰凉的泪珠,滑了下来。
沧海伸手擦去她的眼泪,轻道,“你会流泪了。“
夜莲点点头,“所以我已经很强大了。强大到随时可以与你为敌,杀了你。”
“你还可以更强大。”他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比从前清晰不知多少倍的脸庞,与初见时印象中那个孤傲清冷的少女,重叠了大半。他满足地叹了口气,随即目光一沉,探左手将她身体内的青霜剑拔了出来。夜莲身子纹丝未动,沧海却能感觉到来自她身体内部的因为恐惧和冰冷而起的战栗,他因此将她抱得更紧,嘴唇贴近她耳边道,“不要怕。”
他哪里知道,青霜剑已伤及夜莲命魂所蕴之力,她此时虚弱得就如棉花一般,不然早就要挣脱开他的怀抱,远远地躲到一边。
一直维持原来动作静立的银河见了,以为夜莲终究和沧海两情相悦,心痛得仿佛要撕裂开来。原来他仍然忘不掉、放不下。思及此,银河双手捂住脸,张开嘴巴暗暗地吼了一声。突然,他返身抽出藏在莲瓣中的星魂剑,发狂般地举剑向沧海刺去。他实在看不得夜莲和他如此亲密。
沧海低低一笑,仍单手抱着夜莲,在天河上踏着星子纵跃闪躲。
银河拼尽全力仍是刺不到他。越是如此,银河就越愤怒,星魂剑早就失了章法,犹如农夫劈柴那样胡乱地舞着。
沧海不愿与他多作纠缠,目光陡然变得冰冷深沉,原本只是闪躲的步法突然向前踏了两步,手中青霜剑出,一下边挑断了银河的长发。他银链般的长发如飘絮般落在天河之上,诸多巡视的星子见了,接二连三地聚齐起来想要接住上神断落的银发,却终究抵不过银河一颗心如死寂,断发如尘,就那样失重地向着凡世坠落了下去。
银河如同被定身术所制,整个人呆呆地立在那里。他明白,这是沧海手下留情,否则此刻落下的便是自己的头颅,而不是那些无根的毛发。不仅如此,在他与沧海的对战中,夜莲一直安稳地待在他的怀中,他不曾因为任何动作而使她有一丝一毫的不适。从前如此,现在亦然。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星魂剑自银河手中滑落。旁边立刻飞上来两颗星拖住了他的身体。
上神银河就这样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夜莲曾经化身的莲洞之中,清修打坐,此生再没有踏出一步。
银河并不晓得,夜莲不是愿意待在沧海怀中,她只是昏了过去。
然而沧海却制造了这样的假象给银河,致使他须臾间心如死灰。
心满意足的沧海带着夜莲离开银河,去往天启的一处秘地。醉心就安置在那里,由他曾经的属下赤血和优诺负责看守。
沧海御风往下界而去,落地时却是到了万灵海之滨的依兰镇。恰逢赶集日,镇上街市人流如织,因时序近春节,人人皆是一张喜气洋洋的面目,鬼魂霍伊兰终致灰飞湮灭,与这镇民的生活实在毫无干系,能为她流下悲痛泪水的,不过远在海边的霍家宅院里的人而已。
因沧海御风的速度极快,夜莲此时还未醒,仍在他怀中,被带往霍家。
平日里门户紧闭,安然静谧的霍家大宅,此刻大门洞开,不停有奴仆进进出出,俱都穿着白麻所制的孝服,右臂上绑着黑色孝带。亡故的,是霍家第三十九代家主,年轻有为的霍微澜。
自从霍依兰死于二十七年前那个大雪的夜,族中最老的长者便有预言,“霍家已受了死灵诅咒,家道将一代代衰落下去,无力回天。”
如今,霍微澜的死,令霍家人再次想起这预言,人人不寒而栗。
魔神沧海一踏进大门,便引起了奴仆们的慌乱。
他那红眼蓝发,寒凛如霜的神色,以及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邪魅之气,无不令人惊骇。
终于,一个小个子年轻人喊道,“救命啊!有妖魔来了!”
这一喊,将霍家所有力持的平和重重打碎,碎片又落入不可消解的悲伤之中,引发更多的恐惧。
骚乱惊醒了昏迷中的夜莲,她幽幽转醒,入眼便是沧海霜雪般的一张脸,心中忽悲忽喜,倍觉疲顿,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细微的叹气声惊动了沧海,他垂眸看她。血红的眼珠如同凝固的冰霜般冷冽迫人,下一秒却因为所见是她,转为欣然与怜爱。
他在这世间寻觅辗转近万年,历经三世,生性好战,有过杀戮和背叛,热爱掠土封疆,对待命运安排给他的敌人从不手下留情,于自己亦狠决。唯有在见到她之时,一颗心竟感觉温柔跳动的情怀——她那如缎的长发,一袭超脱素净黑裙,冰凉但柔软的眼神,瞬间便俘获了他。那是在战场上,他几乎要为她的出现落泪。然而命运何其不公,她是他的敌人,他于是擎着命运的大旗举剑刺向她,又满怀着悲痛去挽救她的性命。其后是一连串的混乱,以致他放弃了大半天启领土,悄悄尾随她上了十三重天,才知自己是战神沧海。本以为与她同样列为天神,可以离她更近一点,哪知,这战神却是天界神族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
他曾多次问记忆里的自己,“你的确比现在的天帝更优秀,更有统领六界的能力。这样的你想要推翻他的统治,难道就是错了吗?或许是错,然而决不是大逆不道,他错在失败,正所谓成王败寇,一个输了就失去所有尤其是尊严的游戏。”
这样的命运,他深以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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