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是傻大胆,可长大后胆子明显往回缩了几里地。所以在那束光打在我脸上时,我眼一翻,晕过去了。
再睁眼,是医院。
听给我陪床的孙老师说,是训导处主任跟着我跑到音乐楼后,报的警又给我送到医院的。
这老头,眼睛还挺管用。那么黑的天,他居然能在十几个人中紧盯着我不放。
我又问那个从楼上掉下来的女生怎么样了,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孙老师言辞闪烁,只让我好好休息,昨天晚上的事儿别往心里去。最重要的是,别乱说话。
别乱说话四个字,孙老师咬音咬得极重。
当时我愣住了,什么叫不能乱说话?
等十几分钟后,警察进来给我做笔录的时候,我明白了。
不乱说话,大致就是别说话,一切问题全由孙老师代为回答。
问题大致有这几个。
1,下了晚自习后你不回寝室就寝,去音乐楼后面做什么?
2,你都看到了什么?
3,你认识死者吗?
孙老师如是回答。
1,苏青柠平时是个上劲努力的好学生,去音乐楼后面,是白天去上课时把英语书忘记在那里了。
2,苏青柠去音乐楼,是和训导主任一起去的。一看到从上面掉下来了个人就晕过去了,这点训导主任能佐证。
3,苏青柠是非常非常努力的学生,和跨年纪的学生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她不可能认识死者。
然后,来给我做笔录那个胖子,收拾收拾东西起身了。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和港片儿里演的不一样啊。问题不是应该由我自己回答吗?给我做笔录时不是不能有别人在场吗?不是要把手放在圣经上宣誓我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吗?
为毛这胖子就这么走了,还对孙老师咧嘴一笑,“……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结案了。”
“老师,”我叫住孙老师,“我……”
我还有情况要反应,昨天晚上,我看到楼上有光打下来。也就是说,上面很可能有人……
孙老师回过头,一脸关切的打断我的话,笑了,“苏同学,这几天你先安心养病。落下的课程,回去后老师和同学会帮你补上的。看……”孙老师对胖警察一笑,“这孩子醒了就嚷嚷着要回学校上课,怕把学习落下了。其实我们学校不主张学生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的。身体才是更重要的,还要学会舒缓心情……唉……”
我无语,刚经历过这种事情,谁还有心思回学校上课!
可胖警察却相信了,安慰我别急在这一时后,轻轻的关上门走了……
我在医院住了六天,回学校上课时,那天的事已经有了结果。
跳楼自杀的,是我们学校三年十七班的宋丽敏。原因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摸底成绩不理想,一时想不开,所以……
正式进班上课前,老班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开导我,让我尽快忘掉那天的事儿。也别把这种事儿当成谈资去和同学们说,对自己对大家影响都不好。
我郑重的点头点头再点头,这话,在我住院的那四天里,孙老师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不要对人说宋丽敏平时在学校里的人品怎样,也不要和外人谈论学校的校风校纪。
其实学校还能管得住学生的嘴吗?
白天不让说,就晚上说。班里不让说,就寝室说。
于是,我回校的当天,我们寝室里就开了夜谈会。不仅我们寝室六个人如数参加,还有隔壁寝室的人来凑热闹,人乌怏怏的挤了一大屋子。
可能是怕我不高兴,开始没人问我那天的事儿,都把话题往死都——宋丽敏的身上扯。
要说宋丽敏,那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
如何有名?
一,才名远播。
宋丽敏的成绩虽然一般,却能押着唐宋的调调做几首小诗,深得她们班对红学走火入魔的语文老师喜欢。
我高一时,学校建校六十年庆典,挂在校门口的一对大对子就是她写的。
去年新年晚会,我们学校校花石菲打扮成古典美人,在台上一边弹古筝一边诵读的那首访古的《长寿乐》,也是她写的。
二,艳名远播。
宋丽敏长的不错,如果不是和石菲同班的话,那些正值荷尔蒙旺盛时期的男生肯定要推选她为班花儿。
而且,她身上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小女人气质。
不管和谁说话,都是微低着头,再抬起眼用余光打量,羞涩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谁和她说话时要声大点,她脸刷一下就白了。开了个重点的玩笑,眼里准含了泪花。
笑时抿着唇,嘴角弯起的角度不会大,却又能恰好能在脸颊展现一个洒窝。
高中时的小伙子都血气方刚的,这种柔弱的小女生最能激发他们的保护誉。
所以,她身边从来不缺护花使者,更新换代的速度堪比子宫内膜循环周期。
要说宋丽敏为情自杀还勉强说得过去,说为成绩自杀,根本没有人相信。
上学期时,宋丽敏因为和不知每几任的男朋友闹别扭,期中大考的卷子一个字儿也没写。
宋丽敏还和她同桌说过,她爸已经拖关系让她高中毕业后直接去上班,坐办公室的工作,风吹不着雨晒不着的。
当时她们班的女生都挺羡慕的。
大家这么努力的学习,考大学,为的不就是大学毕业后能找份舒服工作,不再和土地打一辈子交道吗?
十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说到最后,意见出奇的统一。宋丽敏跳楼自杀的真相,根本不像是学校所说的那样。
然后,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我,似乎要我发表什么意见。
我被她们看得发毛,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那天,我看到一束光打下来的那一瞬就晕过去了。醒来后,的确是认为上面有人,也曾想和警察反应。可后来就含糊了,那束光,也很可能是宋丽敏推开的窗户,反射的不远处路灯的光。
在医院时我还特意试过,窗户开着时,只要角度正确,路灯光的确可以照到下面的草坪上。
见我不愿意说话,我同桌李丹够义气的把话接过去了,“她胆子小,都晕过去了能知道什么,你们别问她,谁问我和谁急……这事儿,我倒是打听到一些……”
说完,还挑挑眉笑了。
大伙儿连忙问怎么回事。
李丹也没卖关子,压低了声音说,“……我二姨夫是市医院的,听他说,那谁,有了。”
宋丽敏死后,大家聊天时忌讳的不说她的名字,都用‘那谁’代替。
我对面床的赵丽丽推了推眼镜,迷茫的问,“什么是‘有了’?”
“有了,就是有小孩儿了!”性子直爽的孙娜切了一声,“这都不知道。”
“就是有小孩儿了。”李丹继续说下去,“听说三个多月了……前些日子看到她,是觉得她胖……”
话没说话,灯一下子灭了,寝室里一片漆黑。
赵丽丽一声尖叫后,寝室里十几个小姑娘狼哭鬼毫。李丹更是跳到我床上,猫进了我被窝里。
走廊里不知谁喊了句,“停电了……”
不一会儿,寝室老师拿着手电上楼,正式吼了句,“学校电闸坏了,都收拾收拾睡觉吧,别唠嗑了,快回寝室……”
隔壁寝室的几个女生连忙下床,开门摸黑出去了。噗通噗通的乱跑后,走廊里彻底安静了。
李丹从我床上爬到上铺她床上,拿出手电打亮,叫声道,“咱们继续,停电了,那娘们儿不会来查寝了。”
留了电,再没有人敢谈越丽敏。几个小姑娘,说了会儿哪个男生长的帅,成绩好后,都把心思放在了高考上。
我们离高考,也就一年了。
一直窝在角落里,号有神婆之称的王晓梅突然把手电照在自己的脸上,嘻嘻笑着说,“咱们请笔仙问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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