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害怕,我妈一叫,我更害怕了。
我僵硬的手脚,哭喊着往上面爬,“妈啊,爸,有蛇,有蛇!”
棺材里面有泥太滑,我爬一块就滑下去,爬一块就滑下去。次次都滑到半路就被卡住,次次都砸到那条蛇比冰还凉的身上。
不知折腾了多久,棺材里突然发出一声类似人打隔的声音。一股带着腥臭的凉气,直吹我的脖梗子。
我吓得大叫尖叫,不敢回头去看,再往上爬,身子却依旧向下滑了下去。
慌乱中一抬头,看到一个有我半个脑袋大的蛇头正悬在半空和我对视。
青黄色,带着斑斑条纹。琥珀色的眼睛,眼仁坚成了一条缝。
嘶啦啦出了一下蛇信,一股腥臭迎面扑来。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此刻别说动,已经连叫都不会叫了。
我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大蛇,大蛇也愣愣的看着我。过了我认为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大蛇突然对着我张开大嘴——华丽丽的吐了。
当年年纪小,曾经以此战绩为荣过。和大蛇狭路相逢,它不仅不吃我,还吐了,看,本山大王多利害,就多看它两眼的事儿。
长大后,******越想越憋屈!
操,它吐了,它和我对视半天后,吐了,吐了!!!******它吐了!!!
大蛇呕了七八次,和村里怀孩子的孕妇似的。不过人家孕妇吐的是饭菜,大蛇吐出来的,都是带着胃酸的红眼儿耗子。
吐完后,动了。我以为它要吃我,手脚并用着又想往上面爬。
大蛇却没理我,倦起身子盘成一团不动了。一个骷髅头被它盘在中间,黑呼呼的眼洞正对着我。
我不敢再乱动,怕踢到它。
就这样和大蛇对峙了不知多久,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快拣啊,天都快亮了!
听声儿,像我妈。
那会儿我脑子都木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快拣,再不拣看回家怎么揍你!
这回,声儿是我爸的,而且是贴着耳边说的。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了。不知为何,看着那垂着脑袋眯神的大蛇也不害怕了,把手伸进泥里开始拣骨头。
一边拣一边往地面上扔。
别捡这些了!我爸的声音说,去,把头骨拿来。
我想也不想的就把手向蛇伸去。
大蛇‘嘶’的一声,把头立了起来。黄色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我,那意思明显是你动一个试试。
快拿啊,磨蹭什么呢!我爸说。
“嘶”“嘶”大蛇的头动了两动。
快点!天就要亮了!
“嘶”“嘶”大蛇一扭头,立成一条线的眼睛不再看我,而是看向我身后。
我回头,见一个长发长须的小老头就蹲,不,飘在我身后。
“快拿,你这孩子咋这墨迹!”小老头说话了,我爸的声音。
看到这个小老头,我脑子一下子就明白了。所有的害怕都袭上心头,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我在棺材里,前面是蛇,后面是鬼,身底下坐着死人骨头……
见我只哭不动手,小老头抬脚就把我踹了出去。我一下子撞向大蛇,想扶住什么的右手正好插进骷髅头的眼眶里。
湿呼呼的全是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我想把手拿出来,往回一缩,却把骷髅头从蛇身上带了过来——手卡里了!
小老头用我爸的声音在后面大叫,快回来!回来!
不用小老头说我也想回去啊,可刚一转身就被蛇缠住了腰。而且越勒越紧,勒的我喘气儿都费劲。
我两只手在不大的空间里挥舞着,右手上的骷髅头不时的磕在棺材顶上。
小老头上来拿我手上的骷髅头,大蛇却一动身子,把我甩到棺材里面去了。
‘呯’的一下,我被撞的七晕八素,眼睛直冒金星。手上的骷髅头被甩出去,飞出老远,正好砸在头顶窟窿上放着的手电上。
手电掉进稀泥里,棺材里的光线剧减。
我心中更害怕,挣扎了两下,蛇把我缠的更紧了。我哭着叫了两声妈,无意中握了握右手,发现手心里有个圆圆的东西。
我把手拿到眼前,睁着眼睛仔细看。被泥裹着,黑呼呼的,和外面卖五毛钱一个的玻璃弹那么大。
再想细研究,却听‘嘶’的一声。一抬头,见大蛇正看着我——手心里的东西。
我心中打了个哆嗦,刚想把这玩意扔出去,就见大蛇咧着血盆大嘴向我扑来。
“妈呀!!!”我放声大叫,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翻啥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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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过来,我在家里的炕上躺着。我妈我爸都在,一左一右,我弟坐在炕下面的椅子上,一脸贱相的啃鸡腿。
我问我妈昨天在野地里,为啥我在棺材里咋喊都没有人。
我妈不正眼瞧我,说我说胡话,说当时我拣完骨头她就抱我出来了。
我不信,去问我爸。我记得我爸当时和我说拿着手电不走的,可后来那手电竟然被打了下来。
我爸眼神飘忽,说法却和我妈一样,而且还信誓旦旦的。
说是他把我背去的,一直用手电照着我拣骨头,把骨头放进坛子里再放进棺材埋好,又把我背了回来。
这期间,他根本没看到大蛇和什么小老头。
我糊涂了,难道那条大蛇和小老头是我在凭空想像出来的?我还记得我在棺材里面撒了一泡尿,还有手里那圆溜溜的东西。
“别瞎咧咧!”我妈把一个鸡腿塞到我嘴里,“出去瞎说一句,让你爸打死你!”
我抬头看了一眼板着脸的我爸,把嘴闭上了。
和棺材里看到蛇和小老头比,我觉得我爸更可怕。毕竟,蛇和鬼不常见,拿着棍子的我爸却天天见!
我小时性格愣,傻大胆,除了我爸外没怕过别的。
可自从那件事儿后,特别怕后,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不敢往后看。
晚上不敢出门,不敢往月亮下站,因为我总能看到我有三个影子……
这事儿我没少和我妈叨咕,可那会儿正是田里锄草的时候儿,我妈天天累的要死也没时候搭理我。
至于我爸,我压根儿就不敢说!从坟地里回来后,我爸特别忌讳提这事儿。我总觉得我我要是说了,我爸手里那锄头得直冲我脑门飞来!
那段时间梦多,稀奇古怪的什么都做。
一会梦到回到棺材里看大蛇孕吐,一会梦到飘在天上,看见对着香炉磕头的我妈和抱着公鸡绕着坟走的我爸……
恍恍惚惚间,自己又心惊胆战的跟着脚影子走,走着走着,那影子突然回头吐着蛇信说,把东西还给我!
村儿老人常说一句老话,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
我觉得我现在天天做恶梦,看到三影子,就是做了亏心事所致!
先把人家坟刨了,后来又往人家棺材里尿尿,放谁都得生气啊。
这种想法在心里生根后,我就想着怎么弥补一下过错,又或是,减轻一下罪孽。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我把村儿里的孩子都齐集在了那个坟头儿。
让他们分成两排跪在那儿后,颇有气势的喊了一声,“磕!”
一群孩子齐刷刷的磕了个头后,我又喊,“叫爷爷好!”
“爷爷好!”
“让爷爷别怪山大王了。”
“爷爷别怪我们山大王了!”
……
这种道歉方式,一直持续到二蛋向我二婶告状,我二婶找到我家。
那会儿,我都背着书包上学前班了。
当天晚上,我被我爸这心狠手辣的吊在房梁上打!
苏青柠,年七岁,半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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